“真是漂亮!”朵兒由衷的道:“京營兵校閱時,不過如此!”
京營兵可謂是大明具甲最好的營伍了,後世有一張圖畫就是嘉靖年間校閱京營時的情形,那些京營的將士騎在高頭大馬上,將領戴鳳翅盔,穿鐵鱗甲,胸前護心銅鏡,手中拿着的是長槍或紋眉刀,數百數千人策馬奔馳在京郊的大地上,那種威風凜凜,叫人一見就感受至深。
當然嘉靖年間的京營也是完全的樣子活,根本毫無戰力了,俺答汗率部下突破邊防,直入京師城下,帳面上還有二三十萬人的京營兵根本無力出戰,只能龜縮城中防守,嘉靖因此怒斬兵部尚書,可殺人也解決不了問題,京營兵還是崩壞下去。
鎖甲也是京營兵的標準配裝,數量很多,在校閱時將校穿鐵鱗甲,普通的士兵也是棉甲或鎖甲,朵兒曾經被將領帶入京師參加校閱,對京營兵的校閱時的情形十分了解。
“我說錯了。”朵兒緊跟着又道:“京營兵不過樣子活,比咱們差太遠了!”
“威武雄壯,以此爲甚!”孫敬亭滿心歡喜的道:“這一下咱們的弓手可真不能輕易叫人看到,這比邊軍營兵要厲害的多了!”
眼前的情形,確實叫人感覺無比的震撼和自豪。
軍中原本也有一些鐵甲和棉甲,多半是被騎兵給分了,就算這樣騎兵那邊也是叫喚着鐵甲太少,不利對衝,少量的甲冑是分給了鴛鴦戰兵小隊,不論是小規模的激戰還是大型會戰,這些跳蕩戰兵肯定是衝在最前頭的銳兵,也被稱爲“死兵”,他們的死傷率很高,承擔着要驅趕敵人死兵,穩固大陣的重要作用,所以有好的甲冑當然也是先分配給戰兵。
有限的甲冑分的七零八落,一千多人聚集出戰時根本看不出什麼來,眼前這幾十人穿着形制相當一致的鎖甲,銀光燦然,自是叫人感覺震撼。
“對了,”孫敬亭道:“鎖甲沒給戰兵嗎?”
軍令司的職掌並不管制造和分配鐵甲這一塊,所以孫敬亭纔會震撼,也會有這樣的疑問。
最少在他看來,眼前的鎖甲實在太好了,用的全部是最上等的精鐵,圓環都是用拉絲機用勻力拉出來的,鐵環被打磨的很光滑,鑲嵌搭扣的很嚴實,可以說,光是這些鎖甲的防護力,恐怕比大明邊軍現在主流的棉鐵甲就要強出很多,比起普通的輕型的對襟型只防護上身的鐵甲來說,這鎖甲的防護力應該也差不到哪去。
在場的人都知道,一領製作完成的鎖甲,用到的圓環越小越多,就代表鎖甲越輕和防護力越強,穿在身上感覺輕和軟,雖然重量也在十斤以上,但絲毫不影響穿戴者的行動,每一領鎖甲都是一樣的工序,如果不是用了水力拉絲機可以源源不斷的提供合格的鐵絲,恐怕就算兵器局使出吃奶的勁,一個月也制不成幾領。
鎖甲的製作工序和所需時間,並不比鐵鱗甲要少,而如果工序不到位,在防箭射上頭還不如鐵甲,在中國古代至今又是強弓勁弩層
出不窮,加上工藝不過關,這使得扎甲和鱗甲纔是主流,鎖甲到元明時期才漸漸裝備,不過仍然只是輔助型的鐵甲,並沒有成爲主流。
眼前的鎖甲,每領都用了大量的細小鐵環,工藝十分出色,這代表穿着輕盈而防護力充足,哪怕是孫敬亭也看的出來,眼前的鎖甲肯定還是不如鐵甲,但相比那些鑲嵌鐵葉的鐵棉甲來說,這鎖甲又強的太多太多了。
張瀚也是一樣的看法,如果遼東那邊有這樣工藝水平的鎖甲,那些建奴恐怕也不會把鎖甲當大路貨,只有旗下的餘丁纔會穿,或是穿在棉甲裡頭了。
“戰兵分兩種,”張瀚向孫敬亭解釋着自己的最新想法:“一種是山地戰兵,咱們山西和大同多山,這種戰兵會配發鎖甲,同時訓練山地做戰,這一次打仗的經驗就很寶貴。另一種是重甲戰兵,需要戰技最強,體格最好的士兵來擔任,他們是披堅執銳走在大陣最前的銳兵,不僅要面對敵人的死兵和銳兵,也要面對可能突然而來的騎兵突襲,所以他們要披重甲,現在已經弄了幾領六十來斤的全身甲給他們訓練用,鎖甲當然不發!”
全身甲並不是山文甲或對襟型的鐵甲,張瀚已經見過那種甲,每領都在五十斤以上,兜鍪是精鐵所制,光這鐵盔就很沉重,然後是包圍着頸部的鎖甲部份,然後是搭扣型的上半身甲衣,包括鐵胳膊,然後是下身的鐵甲褲,包括包鐵的靴子,這樣的甲是全身防護型,甲葉比普通的魚鱗形狀要大一些。
這種甲在九邊也並不多見,十分寶貴,張瀚走的是賴參將的門路才弄到幾具,這甲的成本都是高的嚇人,張瀚的購買價則是一百一具,一百兩銀子夠買二十頭牛,他卻選擇買一具甲,叫外人知道了必定罵他敗家,可張瀚還是覺得很值。
“那重鎧我也見過了。”樑興在一邊道:“我還試穿了一下,委實太重,如果是我穿,戰前我不會走一步,只能叫輔兵幫我搬着,穿上這重鎧之後,我能揮刀二十下,舉盾二十下,行走五百步,這就是極限,當時我把甲卸下後,全身汗水,如同從井裡剛撈出來一樣。”
六十多斤的重鎧,這是標準的軍國重器,一般人完全用不起來,樑興以前是喇虎,打架走的是陰狠路線,後來當了鏢師也是頭目,被王長富狠操了一陣子,體能和做戰的技巧直線上升,但也就是介於精兵和家丁之間的水平……這是王長富的評價,樑興的個人實力並不算太出衆。
張瀚笑道:“這重鎧叫蔣義也試過,他能揮刀百下,舉盾百下,行走千步。不過,脫了之後也是汗透重衣,和你差不多。”
“我這將領當的有些慚愧……”樑興有些不好意思,按當時的習慣,將領的武藝越高才越服衆,川軍的名將劉大刀便是用着幾十斤的重刀,身上也披着重鎧,揮舞做戰身先士卒,這樣纔是符合大明標準的猛將。
張瀚道:“我麾下不要那種猛將,小兵越猛越好,將領是要用腦子的好。”
張瀚的目標是
打造一個超越時代的最好的體系,相形之下,猛將用來提振士氣,打開缺口的任務就並不太需要了。
孫敬亭道:“恐怕你弄這重鎧也只是試驗,究竟如何,還沒有定下來吧?”
“嗯。”張瀚不欲在此時多說,只點了點頭,接着把目光又轉向不遠處的小山村。
雪化的差不多了,他們的地勢是居高臨下,隔着有幾百步,在前方,穿了鎖甲的鳥銃手步履還是很輕盈的繼續前壓,他們在進入百步之後,有零星的土匪弓箭手出來射箭,但箭矢多半不中,偶然有射的很準的,也幾乎輕飄飄的沒什麼殺傷力。
相形之下,鳥銃手們的還擊就犀利的多,雖然瞄準的用處不大,但每一輪都是十幾個人配合,十幾支銃打過去,總會有一兩支打中,幾輪過後,對面的村莊幾乎再沒有人敢出來了。
“喊話。”
時機到了,張瀚終於下令。
“對面聽着,只誅首惡,殺了俞士乾,萬事好商量!”
幾百人一起叫着,喊了幾輪後,估計對面全聽到了,張瀚微微一笑,說道:“今天就這樣,壓力足夠了。”
……
俞士乾躲在軍臺裡不敢出來,這麼久下來,他不曾洗過澡,當然也沒有梳理過頭髮,兩鬢的頭髮長的跟野草一樣,整個人的外表和乞丐也差不多,只有兩眼裡經常有紅色的兇芒露出來,叫人還是不敢輕易冒犯他。
在他住的地方還有一個很大的柴火堆,這是俞士乾下了死令留下來的,每日他還能吃到熱食,並且有火坑可睡,整個近千人的土匪羣裡,只有他有這個特權。
俞士乾變的越來越多疑,他把每個頭目的部下都打散過,最近他對周大牛的忌憚心理越來越重,但周大牛不在身邊,掛甲臺那裡又需要有本事的人主持,俞士乾只能忍着。
傍晚時分,俞士乾叫人在柴火堆的餘燼裡烤了點花生吃,他盤腿坐在坑上,手邊放着自己的佩刀。
這刀每天都叫人磨,始終水光滑亮。
外間突然傳來嘈雜的吵鬧聲,不過時間很短,俞士乾剛想跳下牀,接着又沒了動靜,他又盤腿坐了下來。
真有什麼變動,不會這麼快就結束,他安心等着親兵來給他稟報。
親兵不曾來,倒是有人一腳把門踹開來。
冷風呼嘯而入,俞士乾渾身一激靈,感覺頭髮和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周大牛健碩高大的身影在最前,他一步就踏過來,俞士乾剛要抽刀,周大牛已經跳上坑,一腳踩在他手上,另一手拿着鋒銳的戚刀,直插到俞士乾腹中,用力一刺,一攪,一拉。
俞士乾的半拉肚皮都被拉破了,胃直接被切開,他感到鑽心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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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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