鑲白旗的旗主是努兒哈赤的孫子杜度,杜度屬於比較沒有存在感的旗主,其核心力量不強,很多時候都容易被人忽略掉。
這個旗後來被皇太極搶到手中,改爲鑲黃旗,旗主給了皇太極的長子豪格。
杜度一生立功無數,然而備受猜忌,終於一生也就是個貝勒,皇太極稱帝之後滿清最高爵爲親王,其次是郡王,貝勒,杜度一生只授貝勒,當然充滿怨恨,曾經親口說過濟爾哈郎沒有任何本事,只知道拍皇上的馬屁,結果受封親王,而自己一生戰功無數,止封貝勒,朝廷頒下封賞,別的小貝勒都有,卻把杜度這個曾經的旗主貝勒給忘了,這種難堪的事當然令杜度充滿怨恨,可是他也完全沒有辦法。
杜度的牛錄是其父褚英留給他的,人數不多,但精銳的將士很多,褚英戰功赫赫而脾氣高傲,在未死之前得罪了太多的兄弟子侄和旗下的大臣,被努兒哈赤處死之後,其部下和兒子們面對充滿惡意的八旗貴族們當然得戰戰兢兢,捧着卵子做人,連帶着其旗下牛錄也是一樣的行事風格,就拿眼前,這些鑲藍旗的馬甲不怎麼聽從軍令,隨意向前走動,兩個白甲用森冷的目光瞟了這幾個馬甲一眼,卻並沒有立刻喝斥阻止。
換了別的旗的白甲,定會對隨意行動的馬甲們嚴加斥責。
穿着暗甲揹着小旗的拔什庫解下頭盔,到溪流邊上用清水洗了洗臉,腦後的小辮垂下來,他趕緊把辮子又送回脖子後頭。
鑲藍旗的旗主是阿敏,以舒兒哈齊的後人爲主,這個旗有三十三個牛錄,實力強勁,舒兒哈齊也是戰功赫赫,麾下不少精兵強將,論單個旗的實力,鑲藍旗只在正黃旗的四十五個牛錄之下,是八旗中的第二大旗。
實力強,脾氣就是水漲船高,在拔什庫下令休整後,這幾個馬甲沿着溪流邊往前行走着,一邊走一邊看着河水裡的游魚,臉上露出笑容,幾個人說着話,估計是在商量一會休整時怎麼抓魚。
有一個馬甲俯下身來,也解了頭盔趴在溪邊喝水,一般來說在外打仗的人都知道不能喝生水,容易壞肚子,不過這溪流是活水,從山石上衝涮而下,有野外生活經驗的人都知道,這樣的水相當乾淨,僅次於燒開的開水,可以飲用,也不會有太大問題。
在這個馬甲大口喝水的同時,其餘的人慢慢向一起集結,準備走上對面的山谷哨探。
他們是奉了副將伊格勒的命令,從大營的東北方向一直向西南走,已經出來兩天,探路的距離接近百里,如果再沒有發覺東江主力,這隊尖哨就可以開始退回了。
這時兩個白甲突然蹦起來,雙目十分銳利的看向對面的山谷。
山谷上還是灌木和林地茂密,不見人蹤,但白甲已經反手將自己的步弓取了拿在手上。這兩人的動作十分嫺熟,都是打了十來年仗的老兵,會走路就會用弓箭,長大之後一直在軍伍之中,力氣大於常人,反應高於常人,運氣也要比常人好,才能在這三十來歲的年齡,身上雖然有傷痕,卻還是手腳完全,勁力充足,能成爲白甲中的一員。
兩人在持弓的同時開始喝叫,令所有人加強戒備,小心敵襲。
鑲白旗的拔什庫和馬甲們迅速整隊,紛紛解下自己揹負的步弓,但前方鑲藍旗的人還有些猶豫,幾個人在河邊正在洗臉和喝水,一時並沒有反應過來。
這時對面山谷中白光閃爍,各人也聽到了崩崩的弓弦響聲。
所有人在第一時間都做出了正確的反應,低頭,弓身,在地面上開始翻滾。
這是箭矢射過來的聲響,各人都知道聽到聲音的時候箭矢已經飛出來了,與對面山谷的灌木從相隔不過四十步,距離很近,一個老練的弓手在這個距離可以射中任何想射中的目標,哪怕是飛鳥都可以應弦而落,更不要說幾乎處於靜止狀態的大活人了。
崩崩聲中,箭矢應聲而至,兩個白甲在地上滾了一圈才發覺箭矢非射向自己,而是在溪流邊喝水的鑲藍旗的人。
一支箭矢猛然而至,那個解盔喝水的馬甲幾乎沒有任何防備的被射穿了脖子,三角形的箭尖穿透了喉嚨,那個馬甲兩手按着箭桿,似乎是想拔,但顯然也不敢拔,在格格聲響中,口鼻中都涌出血來,兩眼瞬間睜的很大,在場的人都久歷戰陣,知道這人很快就死,於是沒有人繼續關注他。
另外幾支箭毫無例外的都射向鑲藍旗的人,只是沒有第一箭運氣好,箭矢全部射中人身,但這些馬甲都穿着甲冑在身,多半是綿甲套鎖甲,或是暗鐵鱗片甲,箭矢打在人身上,發出“篤篤”的聲響,也有“啪”的一聲脆響,那是箭頭射在鐵片上時歪斜了,箭桿甩在人身體上發出的聲響。
被射中的幾個馬甲前胸後背胳膊俱有中箭的地方,然而都非重傷,並不影響行動。
在發出短促的呼痛聲後,他們也在地上翻滾了一圈,然後已經取弓在手。
兩個白甲眼神如毒蛇一般盯着對面,他們已經找到目標。
身邊另外有六人,在拔什庫的帶領下持着兩面盾牌和手持步弓,開始分爲左右兩列往對面山谷撲過去。
還有三個鑲藍旗的人在右手側,身上插着箭矢,他們已經持弓射箭,儘管還不能確定對面人在哪,箭矢也是射在差不多的地方,他們可以從箭矢來處判斷距離和方位,相差並不遠。
一從從灌木被扁平的重箭射中,樹枝發出脆響,整片的掉落下來。
瞬息間三個人就射出十餘箭,四周的灌木和樹枝紛紛掉落下來,箭矢不停的如啄木鳥啄在樹上啄木一般,不停的發出噼啪的咋響和沉悶的篤篤響聲。
“該死的尼堪!”
一個白甲喝罵了一聲,猛然拉動弓弦,一支重箭飛掠而空,勁力太足而在破空時發出尖利的嘯聲。
這支箭正向已經暴露的射手這邊而來,速度極快,好在射手也都是山地步兵,穿着重甲,重箭射中前胸,破開了好幾片甲葉,鐵屑亂飛時扁平的箭頭繼續向前,又切開內裡的鎖甲,把鐵環般的鎖甲砸變了形狀,然後又撕開裡襯,切開皮膚,到這時勁力卻被鐵甲和鎖甲消耗光了,只切開了弓手的表皮就停止了。
重箭顫巍巍的留在鐵甲表面,就算這樣也令那個弓手仰面便倒,眨眼間後整個胸口就是青紫一片,李方看了一眼,知道這個弓手這幾天都用不得力了,整個胸前都會腫起來。
不過現在並無大礙,弓手仰面倒了之後又迅速站起身來,咬牙罵了兩句之後,迅速一箭射向跑過來的鑲藍旗的馬甲。
那三人也成了商團軍弓手集火的目標,他們無弓,只是仗着有甲在身,射完一箭就貓腰向前,但這邊箭矢射的甚密,弓箭不斷的落在那三人的身上,頃刻之間將那三人射的刺蝟一般,到現在戰事還沒有兩分鐘,雙方往還了最少五六輪箭,那三個馬甲眼看衝不過來,又只得趕緊轉身後撤,轉身時有一個馬甲被射中了大腿,另外兩人只得挾着他走,但這一箭似乎射中了動脈,大腿部雖然有護脛和甲裙,射中動脈也是相當湊巧的事,但射中了就幾乎無救了,在衆人的眼中,這個鑲藍旗的馬甲沒有慘叫也沒有哀嚎,在被挾着走出十幾步後就象是倒空了的口袋,軟軟的癱在地上,人已經死了。
兩個白甲發出狼嚎般的吼叫,兩邊剛一照面自己這邊就死了兩人,他們認爲對面的是東江鎮的精銳,從箭矢和閃爍的武器和鎧甲的光澤來看,對面應該有三十來人,佔據地利之便,但白甲和拔什庫並沒有退卻的想法,馬甲們分成兩隊,一隊一盾往山谷上疾速攀爬,他們一邊向上一邊用手中的挑刀和虎、牙刀砍掉那些礙事的灌木,每個人都穿着二三十斤左右的甲冑在身上,但他們行動相當的快捷迅速,奔行在山上如若平地,身披重甲卻如若無物,四五十步的距離,轉眼間就衝出來一半多。
山坡上的商團軍弓手還是射那兩個白甲和兩個試圖重新加入攻擊隊列的鑲藍旗的馬甲,四個人在後面一點,弓手們卻是如臨大敵,白甲的箭又準又狠,重箭不斷的射向山坡,射的樹葉不斷落下,坡上的弓手好在有地利,人數又多,勉強還能叫白甲們顧忌,所以射過來的箭也不是每箭都落在人身上,就算如此,也是先後有數人中箭,有人胳膊中了一箭,甲葉被射的凹進去,眼看胳膊骨折,只能默不出聲的退向一邊。
這樣慘烈的對射涮新了很多新兵的看法,在此之前商團軍的軍官一直強調蒙古人的弓箭綿軟無用,射在身上毫無感覺,建奴的步弓勁力大,重箭狠,輕箭準,兩種箭建奴的弓手可以隨時轉換,在戰場上可以施展連珠箭法,不管是橫射還是拋射,都可以壓的遼鎮明軍擡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