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青狐是個採花大盜,平日裡放蕩形骸,肆意縱慾,免不得元氣耗損,骨瘦如柴,姬仇拎着他並不吃力。
進入樹林之後姬仇並沒有急於凌空飛掠,而是自林中向西奔跑了一陣,直待遇到了一條斜流東南的河流方纔提氣拔高,拎着玉面青狐改道東北。
之所以這麼做是爲了誤導不知何時會追來的逆血衛士,讓逆血衛士誤以爲他們二人是往西去了,他缺少的只是閱歷和經驗,聰明智慧還是有的,不然姬浩然也不會選他做扈從。
姬仇原本是想尋一處隱蔽的所在審問玉面青狐的,未曾想卻在樹林裡發現了一座破舊的廟宇,這是一座很小的廟宇,雖然荒廢多年,但門楣上的字還隱約可以辨認,這是一座祭祀河神的河神廟。
這座小廟位於樹林深處,距江河足有兩百多裡,按照常理來說祭祀河神的廟宇應該建造在河岸兩側纔對,不應該建造在密林山中。
不過觀察過周圍的地勢之後姬仇便了然了,他目前所在的區域應該是一條廢棄的河道,多年之前江河原本應該就是流經這裡的,後來因故改道流往別處,而這也是這座河神廟遭到廢棄的原因。
此時是四更時分,山中鴉雀無聲,周圍死寂一片,荒廢多年的廟宇在夜色之中透着莫名的恐怖和陰森。
古人云,寧肯夜宿荒墳也不借宿破廟,之所以會有這種說法是因爲在世人看來廢棄的廟宇都是被神靈遺棄的地方,也是各種妖魔鬼怪最喜歡聚集的地方,相較於荒墳,破廟更可怕。
在小廟外滯留良久,姬仇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進去,實則他此時已經身擁靈寂修爲,又習了觀氣術,便是沒有進廟也能感覺到破廟裡沒什麼古怪,但他還是發自內心的打怵,究其緣由可能是當日與姬浩然等人前往南靈荒時自途中義莊受到了驚嚇,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願進去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最終姬仇還是鼓起勇氣帶着玉面青狐邁上了進廟的石階,人的膽量都是練出來的,越是害怕的東西越要迎難而上。
正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由於這座廟宇荒廢許久,外面的大門已經腐朽,進門之時不小心刮碰到了,門扇緩慢傾斜,最終轟然倒地,嚇的已經走進院子的姬仇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靈。
深深呼吸,穩住心神,撥草前行,推開了廟宇的木門,這次木門沒有傾倒,卻發出了刺耳的吱吱聲,這種聲音也是很瘮人的,尤其是在身處荒野破廟的時候。
破廟很小,只有一個正屋和一個東屋,由於窗紙早已破碎,大風颳了不少落葉進來,正北放置神像的地方空空如也,不消說,江河改道之後,鄉人重修水神廟,將這裡的神像給擡走了。
正屋的門口放着一口水缸,在神像一側還有一堆木頭,看情形應該是一張腐朽解體的桌子。
將玉面青狐放下之後,姬仇邁步去了東屋,但凡廟宇都會有廟祝,東屋通常是廟祝休息的地方。
去到東屋之後,姬仇倒吸了一口涼氣,土石壘砌的土炕上有一具白骨,此人無疑已經死了許多年了,不但皮肉腐爛殆盡,連身上的衣物也都腐朽掉了,甚至連腐臭味都徹底消散。
白骨雖然令姬仇驚詫,卻不足以令他害怕,實則所有的恐懼都來源於未知,不知道自己會遇到什麼,真的見到了,知道了,心裡也就踏實了。
待得回過神來,姬仇邁步走向土炕,按理說這座廟宇裡的神像都被擡走了,廟祝不可能留在這裡,況且看那白骨的形態,也不太像男子的骨骼。
但他並不是仵作,也分不太清男女骨骼的區別,不過最終他還是確定這是一具女子的遺骸,因爲在土炕一角他發現了一堆腐朽嚴重的衣服,仔細觀察之後發現是女子穿戴。
此人的衣物被堆放在一旁,無疑是光身死去的,不消說,多年之前這座破廟裡曾經發生過恃強凌弱的罪惡。
嘆氣過後,姬仇回到了正屋,放下老三將玉面青狐拖到了廟宇正中,那裡有根粗大的頂樑柱,再割布條兒將玉面青狐反綁在了頂樑柱上,捆綁之時發現其腰間還彆着一把黑色短刀,擔心其割斷布條,便取了下來,扔到一旁。
北方的氣溫比南方要低很多,尤其是到了下半夜,寒氣更甚,姬仇出去抓了些乾草回來,拿出火摺子想要點燃那堆木頭,但火摺子先前被雨水澆滅了,用不得了。
隨身攜帶火摺子只是他的習慣,實則他現在根本就不需要這東西了,催發三昧真火,篝火瞬間燃起。
待得篝火燃起,姬仇走出破廟,提氣拔高,捏訣觀氣,確定逆血衛士尚未追至方圓數百里內方纔回到破廟,打開包袱,取了經書出來。
不管是哪一宗的道士,都是要作醮的,唸經做法也是必修課,遇到冤死亡魂出於善意總要超度一番,但他入門時日尚短,經文也背不下來,只能照本宣科。
他此番拿出的是一部《太上洞玄靈寶天尊說救苦妙經》,上清靈寶天尊是截教祖師通天教主的神位尊號,但凡截教門人,唸誦的都是上清經文。
在念經之前還得先念一遍往生咒,“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頭者超,無頭者升,槍誅刀殺,跳水懸繩……”
唸到此處,突然聽到外屋傳來了異響,不消說,是玉面青狐醒了。
擔心玉面青狐跑掉,姬仇便退出了東屋,站在正屋繼續唸咒誦經,實則他並不知道自己唸誦的經文咒語能不能超度亡靈,只是略盡人事罷了。
玉面青狐甦醒之後四顧左右,見自己被綁在了頂樑柱上,又見到姬仇正在念經,氣不打一處來,“小雜毛兒,你待怎地?”
“你給我老實點兒,再破口罵人一刀砍死你。”姬仇瞪眼恐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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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仇說完方纔想起自己正在念咒,按照規矩唸誦真言咒語時是不能中途打斷的,但想要從頭念起,又嫌繁瑣,於是便接着往下念,事急從權,不能遵循繁文縟節,如果按照正規的規矩,唸經之前還得焚香沐浴,洗手更衣呢。
玉面青狐自忖必死,也不受恐嚇,再度破口叫罵,只道姬仇暗箭傷人,用妖法拿他。
姬仇並不理他,繼續誦經,實則他也不知道先前究竟是怎麼回事兒,控馭的天雷根本就沒有擊中玉面青狐,而是劈到了距其不遠的水面上,哪個知道他是怎麼抽筋兒躺屍的。
玉面青狐自顧罵,姬仇自顧念,半柱香之後,倉促唸完,收了經書,轉身回來,衝着玉面青狐就是一巴掌,“狗東西,死到臨頭還不老實。”
玉面青狐捱了打,多有不忿,“小雜毛兒,你用妖法拿我,勝之不武,老子不服。”
“你不用服,等死吧你。”姬仇又給了他一腳。
“你恃強凌弱,草菅人命,到了陰間老子也不服。”玉面青狐高聲呼喊。
“哎呀,”姬仇挑眉上前,“說我草菅人命?草菅人命的分明是你,早了不說,單是昨日自山中村寨你就殺傷數人,顛倒黑白你還真有一套。”
“我只是打傷了他們,並未傷及他們性命。”玉面青狐辯解。
姬仇鄙夷冷哼,“怕死狡辯是吧?你所傷之人無不重傷吐血,你甚至連看家護院的老狗都不放過,當真是喪盡天良,滅絕人性。”
“他們雖然受傷卻不會喪命,那明珠城的雛児我也不曾染指,”玉面青狐狡辯,“我罪不至死,你殺我沒有來由。”
“你他孃的罵我了一路,這個理由夠不?”姬仇怒目相向。
“我那是被你追的狠了,情急失言,我這裡與你陪個不是。”玉面青狐死皮賴臉。
“你要不要臉?”姬仇好生不屑,“爲求活命,你服軟倒快。”
“你是道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不能妄殺亂殺,你殺了我是要折損福祿的。”玉面青狐惜命求饒。
姬仇餘怒未消,“少來這套,道人替天巡狩,你這霪賊作奸犯科,死有餘辜,說吧,你想怎麼死。”
“我想老死,可否?”玉面青狐一副無恥嘴臉。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當初罵我何其狂妄,怎地這麼快便沒了氣勢?”姬仇不願放過他。
“總之我罪不至死,”玉面青狐歪頭一旁,“你若是濫用私刑,草菅人命,必遭天譴。”
“哎呀,”姬仇被玉面青狐氣笑了,“你他孃的跟我說天譴?你四處害人,壞人清白名節,便不怕遭受天譴?”
“總之我罪不至死。”玉面青狐不忿冷哼。
見他害怕,姬仇心中的殺機便弱了幾分,想到不久之前還將夜墟的黑鍋扣到了他的頭上,怒氣再消幾分,可以不殺這個被他追了數日的倒黴蛋兒,但就此放過他那是絕對不能的,必須給予懲戒。
見姬仇歪頭思慮,玉面青狐再度說道,“我已經改過自新,洗心革面,你就放過我罷。”
“哼,鬼才信你。”姬仇撇嘴冷笑。
懲戒是肯定要懲戒的,但姬仇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懲罰纔好,懲罰太重怕是會傷了此人性命,若是懲罰太輕,不甚解氣,玉面青狐害得他奔波數日,最解氣的法子就是打斷他一條腿,但是想到逆血衛士還在後面尾隨追蹤,它們所追尋的是玉面青狐留下的腳印和痕跡,如果打斷了玉面青狐的腿,玉面青狐很快就會被逆血衛士追上,只要逆血衛士追上了玉面青狐,就會發現他已經沒跟玉面青狐在一起了,很可能會另尋其他法子追蹤尋找。
不行,不能打斷玉面青狐的腿,得讓這傢伙引着逆血衛士到處跑。
既然不能打腿,那就敲斷胳膊。
就在姬仇思慮是敲左臂還是敲右臂的時候,玉面青狐突然呼吸急促,面露痛苦,“我喘不上氣,我喘不上氣了。”
事發突然,姬仇也顧不得多想,急忙附身上前,“怎麼回事兒?”
就在此時,玉面青狐一躍而起,右手急揮,衝着姬仇扔出了一蓬灰土。
由於沒想到對方會脫困,姬仇便沒有防備,情急之下抽身急退,與此同時擡起衣袖遮住了口鼻。
眼見姬仇閃躲,玉面青狐也沒有追趕突襲,而是就地一滾,撿了黑刀在手,旋身發力將房中的頂樑柱豁斷,轉而凌空起腳,大力猛踹,踢斷木柱的同時藉着反彈之力破門而出。
這處破廟本就荒廢腐朽,搖搖欲墜,頂樑柱一斷,立刻開始傾斜倒塌,姬仇反應迅速,急閃而出,本想發力追趕,卻發現老三還在裡面,只得冒險返回,將趴在牆角的老三拎了出來。
剛剛衝出破廟,破廟便轟然倒塌,只差分毫沒將姬仇壓在下面。
姬仇陰溝翻船,怒火衝冠,將老三掛在胸前,觀氣辨位,提氣追趕,“好個卑鄙小人,不要讓我捉到,不然將你手腳全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