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門哐的一下打開,萬長生頭上像捱了一悶棍似的。
異域風情的衝擊真有這種實質性感受。
跳出來的女孩子戴着頭巾,但卻是把黑色頭巾在頭頂上包裹起來。
整張臉上都毫無遮擋。
嗯,萬長生在觀音廟刻章的時候,往往也戴着這種頭巾裝憨厚的鄉下人。
不過人家包起來卻是濃濃的阿拉伯風情。
當然這種風情是和容貌聯繫在一起的。
一張充滿文藝復興時期雕塑感的美麗容顏……
鵝蛋臉膚色比東亞皮膚稍微深那麼一點點,有點健康的小麥色,兩頰的暗影肯定是傳說中的粉底做陰影,林楚妮在美妝節目裡面教學過。
肯定是化了妝的。
可這美麗的容顏主要來自於深邃的大眼,高高的鼻樑,絕對是東亞女性夢寐以求的那種起伏輪廓。
杜雯和林楚妮不是都給萬長生各種教學過麼,非得在鼻樑上刷點高光,兩翼打點暗色粉底才能模擬出這種高高的鼻樑立體感,人家出廠自帶!
再加上豐潤厚脣,這會兒還咬着個黃燜雞腿兒……
哦,這個稍微有點煞風景,但手忙腳亂之下拽了雞腿連忙伸出粉紅的舌尖快速在嘴邊掃了一圈,別提多誘惑了!
確實是畫着妝的,很濃的妝,細細的眉毛一看就是畫的,就好像毛線一樣輕盈,眼影更是黑乎乎的凸顯了眸子的明媚,因爲瞳孔好像還是罕見的什麼咖啡色啥的,就像她單邊波浪散開的長髮一樣顏色。
用好聽的審美說法應該是琥珀色的眸子吧!
最讓人瞠目的是身上竟然是件緊身露腰的絨線時裝小衫,說這衣服保溫呢,只堪堪包住了圓鼓鼓的胸口,還在胸間有個漂亮的打結造型,襯着深V領兩邊的金片裝飾,露出了胸口的同時,也讓光溜溜的腰肢展露無遺。
說這衣服是夏衣吧,可又嚴嚴實實的裹住了雙手一直到手背,一點不透風。
但肯定是什麼名牌設計款,看着就不便宜。
之所以拽了雞腿,就是驚慌尖叫,發現萬長生站在那看見她就慌不擇路!
帶着湯姆和吉瑞那種腳底打滑的匆忙動作往回跑!
結果轉身就撞到正出門來的胖大姐胸口。
嘭的下,倆姑娘都哎喲喲的捧着胸口蹲下去了。
於是這後腰更露出大片滑溜溜的部位,胖大姐對着萬長生這邊的,也沒戴口罩,徒勞的伸手還想幫雞腿兒姑娘捂背,反倒提醒對方更加尖叫的雙手使勁遮住腰!
就這樣,她那手指捏着的雞腿兒,都沒掉。
從胖大姐腋下靈活的鑽進去,背身還踹了穿着T恤的胖大姐撲出來門外跪着,重重關上門!
裡面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可這叫聲怎麼莫名的夾雜着含糊不清的哭笑聲?
不就看門出來看了眼,怎麼就搞得好像颱風過境似的瘋婆子一樣。
萬長生還有點莫名其妙。
艾米拉臉上已經帶着心滿意足的挑眉毛表情,男生之間常有的那種心領神會:“這下我姐必須嫁給你了,婚前只能給未婚夫看臉的,這下你還看了這麼多,不錯吧?”
萬長生看眼狼狽不堪的胖大姐也露臉了:“那……纔是他姐姐?”
胖大姐莫名其妙:“對啊,不然你以爲呢?”
萬長生目瞪口呆:“打電話問找艾米拉的姐姐,你說你是啊?”
胖大姐重複:“你問能不能通過這個電話找到她,我說這就是,意思是能找到啊,噎死的意思啊。”
看來在這個漢語課程上,胖大姐一定有點沒認真聽講。
但是這個時候跟外國女性討論漢語詞彙用法肯定沒什麼意義。
萬長生再確認下:“就是她要逃出自己的國家?”
這回胖大姐和艾米拉一起使勁搖頭了:“不是逃出來,是要來嫁給你,你已經在婚約書上蓋了章的。”
萬長生像被炸了個雷:“什麼?什麼婚約書?”
胖大姐理所當然:“昨天你拿着印章在我們那張紙上蓋了下,他們拿回去給貝赫耶的父親交差,其實我們悄悄把那張疊起來的紙換成了婚約書,這時候應該已經帶回國給她父親了吧?”
可憐的萬長生竭盡全力回想,昨天去接這位胖大姐,哦,還有艾米拉姐姐的時候,萬長生自以爲輕鬆的現場刻了方跟自己以前那個長生印差不多的章,刻完試試看是蓋在紙巾上的,對方說還要蓋個拿回去給老闆交差,好像就是這個胖大姐遞了張什麼疊起來的白紙過去隨便蓋了下。
沒想到疊起來的紙裡面還有文章!
跑江湖這麼多年的萬長生,有種小河溝裡翻了船的感覺,氣得指着艾米拉:“好呀!你,你居然這麼對我!”
艾米拉百思不得其解:“我姐姐這麼漂亮!我母親也同意了,一定會在父親那邊解釋,不同意就不回去,我還請我母親去求了擔保的那位葛寧先生,不就多娶個老婆嗎?我們國家一般允許娶四個,可我們家不是普通人,我父親娶了二十多個吧,這有什麼不好的?父親還會給錢呢。”
他表情還很委屈!
怎麼可能有男人不要自己姐姐當老婆?
萬長生感覺這纔是雞同鴨講,根本就是還活在中國解放前遠古時代的樣子,說多了有用嗎?
只能按捺住難得一見的脾氣:“你不再是我徒弟了……”
艾米拉看他沒生氣就歡喜:“那我就叫你姐夫了?”
萬長生腦門都要被高血壓炸開來:“我是把你趕出師門!我不管你了,自己回家去吧,你們都一起回去,我可以給你們出機票錢,你們這件事已經觸及了我的底線,還欺騙我,從叫我去接你姐姐就是在欺騙我,所以從今往後你不再是我的徒弟,自己準備回國,我走了。”
他真是難得這麼生氣。
轉身就走。
艾米拉這才發現師父的情緒不是裝的,趕緊跟着跑出門來抓着他的袖子,不敢喊貝赫耶了,眼淚水立刻出來打轉:“對不起,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萬長生沒好氣:“有你這樣的嗎,莫名其妙給我塞個人,我自己的事情都忙不過來。”
後面跟出來的胖大姐則直接跪地上,他們肯定沒有膝下有黃金的說法:“萬先生,小姐在家裡過得很慘,他們準備把她嫁給那個王室成員,簡直不是人,打死過妻子還染上病,本來她以爲她的人生就是這樣,這就是珍珠的安排,可恰恰把少爺送到您這裡來,從少爺這裡才知道了中國有多麼好,所以找到在中國留過學的我來做助理,我也證明了中國是這麼美好的地方,這裡的女人有多麼幸福,她才下定決心冒險逃出來的,我們回不去了,我回去肯定會被打死的!”
萬長生看着胖大姐,很想說你被打死管我什麼事,但顯然哪怕人家不是同胞,也是同類,萬長生說不出來這種話。
電梯來了狠狠心:“那是你們的事情,每個人確實都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權利,但前提是不能傷害別人,昨天你們的做法傷害了那個侍女,今天的做法傷害了我,所以你們就應該爲此付出代價,我們之間沒有關係了。”
說完掰開艾米拉的手指,走進轎廂摁了關門下樓。
可電梯門合上的時候,艾米拉忽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胖大姐更是跟着跌坐在地上哭泣起來,眼淚都立刻灑在了水泥地上有了斑點。
這一幕深深的印在了萬長生腦海裡。
他內心其實很認可胖大姐那句話,如果沒有見過太陽,很多人一輩子都會在黑暗裡面認命苟活。
如果知道這個世上還有美好,那一定會成爲心中的渴望。
活下去的最美好希望。
也只有最出色的人,纔會拼了命的去追尋光明。
這份勇氣其實已經非常可嘉了。
所以電梯到樓下,萬長生已經有點後悔,後悔自己本能的站在自己角度,當時的反應還是有點脾氣上頭的不成熟,不管怎麼說都有種見死不救的冷漠。
因爲恰恰也是他,對胖大姐描述的那種生活比所有同齡人都熟悉。
中國是從民國正式宣佈廢除妻妾制度的,但實際上到解放前,達官貴人們都心照不宣的自行其是。
而蜀川鄉紳更是從來都沒有遵守過,直到解放以後才徹底根除。
作爲家裡就有活標本的存在,萬長生看到聽到過無數真實案例,看似電視上後宮劇爭奇鬥豔精彩紛呈,才子佳人和睦相處。
實際上在人類史上就是活生生的性別歧視、女性深淵。
好笑還有那麼多女生看宮鬥劇看得津津有味。
遠了不說,蜀川幾乎所有地主都有納妾的習慣,著名的那幾個蜀川軍閥更是兩位數起跳,強搶民女,槍殺老婆,或者原配隨意決定妾室生死的事情比比皆是。
更可笑的是居然還有人在歌頌那個民國時代的溫情,歌頌那些軍閥和青樓女子之間可歌可泣的愛情。
其實不過是男人的劣根性,喜新厭舊罷了。
萬長生對什麼找小老婆的說法深惡痛絕,就是明白這事兒有多麼傷害人。
如果艾米拉他老爸能找二十多個老婆,那他姐姐要是也嫁給類似的家庭,特別是真如胖大姐說的那樣是個人渣,那艾米拉姐姐未來的人生一定沒有中國女生幸福。
看看江州地區的男生地位,女人才是半邊天好不好。
但萬長生也沒有立場掉頭回去,那肯定就是貓兒偷餈粑,脫不到爪爪了。
只能開車回學校上課,只是這一下午,難免腦海裡面會不時翻騰過驚鴻一瞥的那張叼着雞腿臉蛋……
真的很美呀。
萬長生都想給自己臉上一巴掌了。
咋能貪戀美色呢。
哪怕是要幫忙,也是出於人道主義精神援助好不好?
所以下午下課去醫科大學的時候,萬長生還是給徐朝暉打了個電話,簡單解釋下事情經過,當然不會說艾米拉這個姐姐萬里迢迢是來找自己結婚的:“有點逃婚的意思,你可以旁敲側擊的推薦下,譬如躲到寧州那邊去……哎呀,這事兒我先問問我老婆再說,總之就是拜託你母親稍微照料下姐弟仨的生活,讓她們躲段時間……”
徐朝暉嘖嘖嘖:“這都什麼年代了!”
萬長生也趕緊附和:“對啊,都什麼年代了……”
這話怎麼聽着就有點心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