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長生總不能在戲劇學院的鏡頭下面,賣弄他那套左青龍右白虎的拆字把戲吧?
而且面對這樣初見初識的大美女,他也不可能嬉皮笑臉的去撩什麼刻章十塊,算命一百吧。
所以只能規規矩矩的說:“不知道,到目前爲止我還從沒看過你畫的東西,連你是不是適合美術行業都看不出來,所以不敢妄下評論。”
誰知道臉色一直比較酷的林楚妮居然收起一條腿,腳跟蹬在高腳凳邊,順勢就拉起自己那寬大的裙褲褲腿:“那你看看我畫的畫呢。”
黑色的寬鬆裙褲,可能是雪紡呢之類的面料,墜感很足也很順滑,輕易的露出一條纖細雪白的小腿。
不等萬長生裝模作樣的遮眼,說什麼非禮勿視的臺詞,已經有點愣住的看見那腿上,竟然有兩隻燕子在撲騰!
萬長生的腦海裡面幾乎是不加思索的就冒出來一句“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這是刺青,萬長生知道這是刺青。
觀音廟鄉下很少有刺青,但是在市裡面讀中學的時候,萬長生還是見過街頭混混們那亂七八糟的刺青。
蜀川美術學院的男生宿舍裡面,現在更能看見各種刺青紋身,好像在美院學生裡面,這是個多時髦的事情。
但從爺爺的講述裡面,知道觀音村在八年抗戰中,送走了多少熱血男兒,是爺爺親手在每個子弟的背上刺下“丈夫許國不必相送”。
所以萬長生沒覺得刺青是邪惡骯髒的東西,但也不是多美麗的方式。
起碼他還是有點瞧不起那些個亂糟糟的小混混刺青,古時候那都是發配流軍的人才刺在臉上身上啊。
可顯然眼前的圖案超乎了他想象。
這種黑白水墨的刺青,出乎意料的美。
也許還有女孩兒小腿的白皙健康作爲對比,兩隻栩栩如生的燕子,嘴喙相近,翻飛撲騰。
不知道是在親熱,還是傳遞食物,又或者銜着泥在裝點家居。
羽毛是濃墨淡彩總相宜的那種變化,翅尖還有似乎被露水沾溼的晶瑩。
萬長生都伸手了!
聽見攝像機那邊噗嗤哈哈的笑成一片,才醒悟過來,但也沒多尷尬,因爲連眼睛都沒挪開過,只是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去觸碰:“好看!靈動飄逸,落筆無痕……你的國畫功底很深啊。”
這就叫情不自禁,他都沒之前那種淡然優雅的坐姿了,索性跳下來,雙手撐着膝蓋湊近了看人家姑娘的小腿!
沒想到林楚妮回答:“我沒學過國畫。”
萬長生吃驚了,終於覺得這樣還是有點不雅,站直了稍遠點看:“自學的?這刺青水墨的畫法,獨樹一幟啊,練了多久?”
林楚妮簡單:“三年,自己琢磨的。”
萬長生凝神肯定:“雖然我不知道你怎麼練的,但是能夠把刺青做成這樣,你確實是有自己的天賦,值得一路走下去。”
林楚妮的聲音終於有點笑意:“那麼從水墨國畫的角度,你還有什麼建議嗎?我知道你是國畫系的高材生。”
萬長生還是慎重:“不同的藝術表現形式,有不同的特點,我從來沒有接觸過刺青,甚至對水墨畫接觸得也少,我擅長的是白描和工筆,大寫意之類的我都很少畫,現在專攻的還是雕塑,所以很難想象你這樣的畫法……”
他還是忍不住想觸摸下。
林楚妮居然把修長秀麗的小腿朝他伸過來:“摸的人皮多了,時間長了,自然就知道該怎麼畫了。”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瘮人,但卻千真萬確,萬長生幾乎都忘了還有攝像鏡頭對着自己,但依舊知禮的把自己那高腳凳拉過來給林楚妮墊着腳,自己背了手湊近點看。
那邊的女主持人們已經忍不住了:“哥們兒!你就不怕妮兒有腳氣嗎?!”
萬長生其實還嗅見點幽香呢,終於覺得有點不妥的站直:“採訪完了嗎,很幸運很幸運能看見林同學這種繪畫形式,沒錯,要想成功,你必須成爲最特別的那一個……”
林楚妮笑起來相當好看,準確的說她長得很秀麗,但偏生用比較搖滾朋克的妝把自己打扮得很酷,這下收起自己的腿:“還想見見別的水墨畫嗎?”
這話就問得有點魅惑了,天知道在什麼部位呢,幾個湊上來的女生立馬起鬨,馮晶秀甚至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實在是從黑色裙褲裡面滑出來小腿來的那一刻,太過動人心魄,萬長生認真的想想點頭:“想!”
他心裡的確沒有雜念,僅僅是想看這種與衆不同的水墨藝術。
萬長生可以肯定這是種藝術。
這一刻他甚至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錯怪那位顏從文顏教授了,他那在美女身上寫字的書法……
還是應該親眼所見以後再下結論。
起碼這在美女身上畫的畫,萬長生自己覺得是藝術。
林楚妮似乎也讀懂了他眼底的乾淨,笑着遞過自己的手機:“先加個微信吧。”
其他仨美女齊齊嘆氣:“繞這麼大一圈子,還以爲你可以免俗呢……”
“妮兒,你怎麼能這樣重色輕友呢?”
“難道我們姐妹之間,也避不了一場惡戰嗎?”
被色了的那位,快速掃碼歸還手機:“非常感謝各位的訪談,還有那邊的攝影錄音大哥,非常感謝,有需要加我微信的,可以掃這個二維碼……”
結果男生和其他女生都沒有任何反應,加他微信幹嘛,大家又不熟,更沒有任何關聯。
尷尬得萬長生只好訕訕的收回手機。
還好林楚妮義氣:“你說你在參加皇宮博物院的維修工作?那你住在哪?”
仨女生已經不顧儀態的呲牙憤怒了:“林楚妮!你在幹嘛!”
“你也太不講規矩了吧!”
“哪有這麼先下手爲強的……對,你住哪?”
“馮晶秀,你是不是要我跟你斷絕關係?”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萬長生在觀音村早就見識過了,眉毛都不抖一下:“住啊,爲了方便每天去上班,就在後門那邊找了家快捷酒店住,反正只有幾天的時間。”
林楚妮哦:“我發了個地址到你手機上,就在外面街上,我跟朋友一起開的刺青店,老闆如果有興趣的,歡迎光臨,我給你打個八折哦。”
所以說藝術終究還是要爲金錢折腰,多高冷的妹子,說到打八折的時候,已經聲音甜美如虞凱欣了。
周遭的戲劇學院學生們好像就想看這種戲碼,嘻嘻哈哈的從預熱就開始笑。
可萬長生沒有遭遇斷崖式待遇的失落:“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這是我自身的態度,但這不妨礙我覺得你的水墨刺青很有前途,因爲時代不同了,願意接受的人很多,那就說明了生命力,但我們就有責任把這種亦正亦邪的東西拉到好的軌道上來,這應該是你努力的方向。”
本來把表情儘量充滿戲謔的林楚妮愣住了。
肯定從來沒人跟她談過這個,刺青嘛,紋身嘛,不是流氓混混就是想裝社會人。
這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
始終處於世人眼光的下九流。
可萬長生彷彿給她突然打開了一扇窗,可以爲之努力奮鬥的窗。
妝容犀利的女孩兒,呼吸都急促了。
平戲是什麼地方?
首要任務培養文藝幹部的地方!
哪怕很多人都覺得這句話是裝樣子。
但耳濡目染下,起碼能聽懂這句話的含義。
另外仨女生看萬長生的眼光都異樣了。
老雷終於起身過來接過萬長生:“好了好了,雖然我不懂採訪編輯,但最後刺青這段肯定不能出現在剪輯畫面中,但萬長生說的,小林真可以好好思考下,時間差不多了,你們如果還有什麼需要補漏的細節,接下來還有兩三天時間,抓緊了跟萬長生聯繫補拍之類,正好我們過去準備等等席院長了,訪談片子最終無論是校慶用不用,都不準惡搞啊。”
一大羣攝影攝像、錄音、劇務、編導們嘻嘻哈哈說好,唯有四位美麗的女主持人表情各異的只是點頭。
老雷對徒弟拍拍肩膀:“怎麼樣,我們戲劇學院的女生漂亮吧,有沒有興趣來讀我的研究生啊。”
這當師父的,比老荊可實惠多了。
萬長生卻不受誘惑:“杜雯當初給我說,別人老是把漂亮這個標籤插在她頭上,也是蠻糟心的,她一直致力於不要當個花瓶,今天算是領教了,各有各的特長,如果爲人師表的能夠更加指引正確的方向,我想她們的人生觀可能也會更好一些?”
老雷啞然失笑:“你比我還有老夫子的派頭!”
萬長生承認:“我知道我有點老古董,可在鄉下的時候,我要擔起一村人的責任來,想着老的小的怎麼才能過得更好,以前覺得多賺錢,家家戶戶賺錢自然就過得好,現再想來,還是得糾正這種態度,時代不斷變化,唱戲畫畫也得變,如果只搞些自娛自樂、自欺欺人的東西糊弄眼睛,其實老百姓壓根兒就不關心,這種東西不要也罷,我是不會參與的。”
老雷也不笑了,看着自己的徒兒。
外表溫和的少年郎,骨子裡卻帶着張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