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有料,才能被人看得起。
如果還能有價值,纔會被看重。
萬事萬物都這個道理。
好比大美培訓校,也要有內容,纔會被重視。
從老曹時候開始,大美培訓校就比美術學院周邊的絕大多數藝考培訓班有逼格。
相比那些大多數在住宅樓裡面租一套房子,吃住學都在一起的小培訓班,在文創園裡面租了兩棟樓搞培訓班的規模,已經算是起步很高了。
不過在大多數能開着車來的考生家長感受裡面,也就是個培訓班,畢竟隨便找家中小學都比這個規模大。
哪怕文創園已經看着很有文化品位了,規模還是小了點,可以看的料還是少了點。
所以付仕亮他們文宣組,不停的在做些宣傳看板、宣傳資料,想提升點可看的內容,這都能提高家長們對學校的態度。
但直到三棟新教學倉庫,按照杜雯他們設計的模式裝修,特別是遍佈全身的塗鴉包裹以後。
這才徹底的擺脫了培訓班的影子,有點藝術培訓機構的派頭了。
萬長生自然也明白,帶着荊大家和關老太,還有系主任一幫老師教授,先到新教學區。
不過一週左右的裝修時間,第一棟教學倉庫已經初見雛形,因爲整個二層空間,全都是按照雕塑工廠那種動不動就用鋼架搭骨架的模式,直接切割燒焊鋼架支撐二樓,連欄杆都是粗獷的鋼架,然後在半挑空的二層排開四間小教室,用輕鋼龍骨加隔音材料分隔。
這種裝修方式快得很,現在已經大部分人手設備調到第二棟去依樣畫葫蘆,剩下人在裝水電管線和安裝鐵架子門。
沒錯,就是監獄裡面那種可憐巴巴的鐵架子門。
監獄嘛,難道還需要什麼豪華的裝修細節,一切都是實用性的簡單粗暴,偏偏又有點符合現代設計的極簡主義風格。
所以哪怕還在裝修,教學倉庫裡面都空空蕩蕩的收拾得挺乾淨,方便學生家長跟今天這樣的領導來參觀。
荊大家他們從一下車,就被外面橫平豎直的方管牆吸引到。
搞文藝工作的,起碼的欣賞水平都在那,有國畫系的老師還湊趣:“哈哈,這就是傳說中引發車禍的塗鴉,然後你們搞出來圍牆遮擋的?”
不知道的紛紛好奇打聽怎麼回事。
萬長生指點司機們把車開進新教學區,有的是停車位,指着大家已經開始欣賞的塗鴉建築:“美術、藝術就應該兼容幷包,既然在年輕人當中很有市場,那我們要做的就是引導培育,讓這種趨勢朝着好的方向去,而不是不加分辨思索的一棒子打死。”
揹着手默默的走了圈,荊大家一眼就看出來:“這……是你畫的?”
指着的就是秦叔寶那張門神畫。
所有人都驚訝了,萬長生也有點訝異:“沒錯,就這一張是我畫的。”
其他人連忙東張西望的對比,起碼這棟倉庫四個角,四條紅色柱頭上的武將造型,哪怕能知曉神荼、鬱壘和秦叔寶、尉遲恭不過是前後兩代不同的門神象徵,也看不出來有什麼特別的區分啊,色彩類似,畫法風格都一樣。
荊大家笑着指秦叔寶柱頭角落上有個印章!
這是他的老本行啊:“門神多半都有個印章落款,其他所有印章裡面的篆書,都是從網上抄的字拼湊起來,只有這秦叔寶仨字,帶着碎刀徐進的意趣,明白嗎,哪怕是畫的,只有懂篆刻的人,纔會下意識的畫出刀法痕跡……而且他們都是跟着你畫的這柱子吧。”
萬長生也服氣:“對,以前我也沒有接觸過塗鴉藝術,我們蜀川美院的街道牆面上早就畫了很多塗鴉,我剛開始看見還覺得很不習慣,亂糟糟的不舒服,但這次看見這麼多不同風格的塗鴉,表達了各種創作者的情緒跟看法,有點理解了,所以試着把我們傳統的東西加進去,就像這建築,有了四個柱子定下大概的方向,整體感覺就沒那麼亂。”
沒想到荊大家居然轉頭看關老太:“您說呢?我就是個刻章摹印的,還沒這麼高的覺悟。”
關老太身體有點後仰,應該是帶點驕傲的氣勢吧:“孩子這話說到我心坎上了,他們美院外面街上牆上搞那些髒兮兮的畫,我一直都覺得不像樣子,但這麼一解釋,我就明白來龍去脈了,藝術家的創作固然有道理,但既然公之於衆了,那就要考慮到社會反響跟社會效應,就得有這樣高屋建瓴的方向。”
萬長生終於從師孃的穿着,說話語氣態度,看到些影子,比苟教授還居於高位的影子。
他就不說話了,只領着旅遊團參觀建築內部,扶着關老太提醒注意地上:“安裝完畢,地上澆滿環氧樹脂自流平的地面,幾天乾透了就能用,一部分學生就會轉過來上課,這裡整個一層大廳能容納八百名學生,擠擠,一千人都行,上面那些小教室,兩三百人是夠的,主要就分科了,舞美專業,雕塑專業,包括未來的篆刻課程,都是分別在上面小教室授課。”
國畫系的老師驚訝了:“萬長生,你這是在搞小美院分專業麼?”
說得好像萬長生要自立山頭搞分裂似的。
萬長生笑:“只是一點點興趣課程……走吧,順着這邊公路走上去,到現在的培訓校內看下,就明白這種感覺了。”
出來時候他還指着旁邊陡峭的懸崖:“未來有必要再這樣修個觀光電梯之類的上去,就只有幾十百來米的距離到宿舍了,不過年輕人好像就是應該多運動下……”
幾位中青年已經把車都開過來了,所以還是坐車到文創園車庫,這時候又回到空空蕩蕩幾輛車的狀態。
萬長生不禁想打車庫的主意,這空着多可惜啊。
眼前還是帶着貴賓們到教室參觀吧。
果然,推開門教室門,因爲實在是空間擁擠,原本容納一兩百人的教室,坐了怕有三四百人!
藝考生們換個水,都好像春運提着行李踮着腳尖在人堆裡面小心翼翼。
看着挺慘的。
幾乎所有人,包括國畫系的系主任都有點震撼。
美術學院內部是絕對看不到這麼多人坐在一起畫畫的場面,這裡有。
而且是最簡單的拉線條,或者調色敷色塊。
條件差得跟民工潮一樣,可外面還有家長帶着孩子來考察,來交錢,理由很簡單,這麼多人,條件這麼差都在堅持,那就一定是好事兒。
反而不猶豫了。
關老太不感嘆,只看着荊大家輕輕搖頭,出來才問:“怎麼了?”
摹印專家嘆氣:“學藝術,還是得靠真正的興趣堅持下去,我在平京好多年都招不到徒弟,爲什麼,沒有對篆刻真正的熱愛,沒有熱情作爲燃料很快就垮掉的,這種教育方式我也不太贊同,這樣不停的反覆訓練畫畫,讓畫畫這種動作機械化,有點違背藝術的初衷。”
國畫系主任沒說話了。
萬長生跟帶着助教的陸濤輕輕點頭示意,就出來。
對上關老太探詢提醒他迴應的眼神,開口:“這是專業考試強化集訓,除了早飯半小時,午飯四十分鐘,晚飯四十分鐘外,沒有下課時間,從早上七點,到晚上十二點,兩三個小時一張畫,一張畫完立刻換下一張,十分鐘收拾畫具材料。”
所有專家、教授、老師都無語了,這是學藝術嗎,明明是訓練機器吧?
這還不算完呢。
萬長生指着走廊盡頭的畫具小賣部:“一盒顏料,一支三塊五,其中用得多的顏色,一兩幅畫就得一支,統一使用紙膠帶粘畫紙,九塊錢,兩天一圈,一張畫紙五塊,一盒鉛筆二三十,各種型號每星期就得換一盒,這對於所有藝考生,藝考生的家庭,都是一筆沉重的負擔。”
怪不得有些培訓校把學費全都給了中介,光是靠中間的消耗品賺點錢,都能養活學校啊!
幾乎所有來賓都皺眉了。
可萬長生攤開手:“但來自全國各地的藝考生拼了命的在學,他們的家長也縮衣節食的支持,因爲他們知道這是條能夠看到希望的路,這是最底層老百姓能夠讓孩子改變命運比較保險的一條路,哪怕沒有多少美術天賦,也能學到一門手藝,很大機率考上一本二本的美術專業,走進美術行業,徹底擺脫最底層的宿命,所以這點苦都不算什麼。”
隨手抓起走廊上黑板邊的粉筆,萬長生上面畫出剛纔參觀的兩層教室樓:“這就是我們藝考培訓校的社會使命,儘可能幫助每個能撐過這種煎熬的學生考上大學,也從中發現篩選有藝術天賦,有藝術熱情的孩子,投入他們真正熱愛的專業,不像我這樣,進了美院才發現,原來還有雕塑專業……”
說着他那粉筆就在教室樓上畫出些正在打理泥塑臺,正在埋頭刻章,正在撐着下巴聽老師講課的身影。
這能夠手繪的人,就像開了掛似的,隨時能夠給人描繪出遠景,真是可以看見所有人眉頭都展開來,原來是這樣!
萬長生最後:“只有儘可能多的讓人蔘與進來,給予儘可能多的人機會,才能從中發現更多有天賦的孩子,不然窮其一生,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有碰過畫筆,沒有碰過雕刻刀,怎麼知道自己的天賦在哪裡呢?藝考培訓學校,就是應該這樣給所有人一個機會,在能夠起碼保證飯碗的前提下,探索自己的藝術可能。”
這樣的藝術探索,比那個在女人體上探索藝術的教授。
還是能好一丟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