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很少說話的萬長生喝了不少酒。
但還不至於到爛醉如泥的地步,他自己覺得自己很清醒。
不過從晃悠的船頭跳板走下來時候,還是被許橈架住,搞雕塑的力氣都不小。
這時候萬長生纔看見杜雯那輛藍白色的小車也被開過來。
陸濤小聲:“總不能讓導師開我那破車吧,我就裝學生過來……現在……”
現在當然不會讓萬長生開車了,幾個夥伴裡面早就留了兩三個人沒喝酒,這會兒分別把幾輛車開着就行,老雷去酒店,兩位導師回公寓。
杜雯卻招手叫住了自己的車:“我沒喝酒,我跟萬萬一起走吧,明天見。”
衆人歡天喜地的把萬長生塞上車,郭槐生和老雷居然是動手的主力。
身爲師父,對萬長生談戀愛就特別喜聞樂見。
老雷甚至建議:“再喝點,氣氛好,找個地方你倆自己再喝點。”
年紀輕輕的成天跟個老夫子一樣,有意思嗎?
許橈就加把火:“明天中午我帶女朋友一起,請師弟你倆吃個飯,賞臉嗎?”
杜雯應承了:“雷教授明天在,後天吧,後天我們的朋友應該都會一起吃飯,請師兄嫂子一起來。”
許橈滿意的說好。
衆人一起在江邊送杜雯把車開走,老雷卻趁着酒興不想回酒店:“長生那個雕塑在哪裡,我想去看看。”
郭槐生眼睛馬上亮了下:“有點意思?”
老雷很肯定的點頭:“有意思!”
卻沒有多說。
郭槐生就揮手了:“走走走,上我的車……臥槽,我這才發現,這車誰的,還有剛纔那小奧迪誰的?”
大美的夥伴嘻嘻哈哈:“奔馳是萬長生的,好像是他考上大學家裡的獎勵,奧迪是杜杜的,哈哈,沒想到萬長生是個地主家的少爺吧?”
郭槐生居然和老雷心有靈犀的對看一眼,笑着上車了,
活潑的大一新生們湊過去:“教授,我們也跟着去看看行不?”
郭槐生對學生其實一貫縱容:“行!”
於是奔馳越野車的七座難得被打開一次,三部車裝得滿滿當當奔着雕塑工廠去了。
這邊藍色小車駛上馬路,萬長生暈頭轉向的憋出來句:“我是不想當着他們讓你尷尬,才上車的,放下我自己回去吧……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也知道我的態度,祝你生日快樂。”
都有點前言不搭後語了,舌頭也大。
杜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行行行,你說什麼都對,我已經這麼卑微,這半年來再也沒有給你任何壓力,沒有聯繫你,觸動你那高尚的道德感,你放鬆點,教授們都看出來了,沒必要爲了我把自己繃得這麼緊。”
說到後面這妖精還有得意的笑意,哪有什麼卑微。
萬長生趁着酒勁斬釘截鐵:“不是爲了你!”
杜雯還是寵溺:“好好好,你說什麼是什麼吧,我先解釋下我的狀態,因爲我也挺忙的,各種忙碌起來才能剋制住想你的情緒,但我還是我,獨立自主的在勇敢追求自我,而不是纏着你,有愛人就放在心裡好好去愛,其他時間好好生活。”
萬長生腦子混亂,低聲嘟噥:“你又是對的。”
杜雯輕鬆:“我們倆之間,要不要選擇一段愛情,或者婚姻,其實都不是問題的關鍵,真正需要關心的是,你開心嗎?我很開心,哪怕隔着幾千公里,我知道我愛的是個很出類拔萃的人,很懂我的人,也狠下心不願拖着我的人,每當忙碌完以後躺下想起你,我沒有陰霾和嫉恨,心裡反而挺甜蜜的,你不承認,但我們的靈魂中有些東西已經在一起,而最最重要的是,這份感情帶着你和我,一直在往上,往前走,對嗎?”
萬長生扭頭看外面,十一月的九點過,天色早就黑下來,小車好像是在沿着江邊走,速度不快,所以很輕易的能看見江面零散漁火,還有對岸隱約的天際線,因爲那邊還有個繁華的市區。
可能是喝了酒,自以爲清醒的萬長生卻沒發現自己這動作,像個賭氣的孩子那麼幼稚,還不由自主的哼哼,用不屑鄙夷來掩蓋自己又要脫口而出的你都對。
真心實意的覺着對啊!
最關鍵是,萬長生很難否認自己這個時候的愉悅感。
她說的自己都懂,自己不說什麼她還是懂。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愉悅的感受嗎?
所以一貫在人前淡定沉穩的萬長生,這會兒就像個孩子。
杜雯顯然也是愉悅的,舒坦的單手操控,左手放在窗框上悠閒的敲敲。
車廂裡面安靜了好一會兒,但絕對不尷尬,不用急着想用什麼話題來彌補空隙,更不用表達宣揚什麼。
連萬長生自己都放鬆下來靠在椅背上,好一陣,車身過了減速帶顛一下,他才環顧四周:“你到哪裡了?”
杜雯也看:“不知道,到哪裡都可以。”
萬長生又不說話了,真的不用在乎這會兒在哪裡,或者要去向哪裡。
所以奧迪小車就基本上是順着江邊大道以三四十公里的時速漫無目的的往前走。
不需要音樂,不需要導航,就是兩個人感受着萬家燈火的都市輝煌,看着江水中倒影的粼粼波光。
十一月底的江州,也有些寒意了,江邊更陰冷些,所以車窗一直都關着,但是沒有開空調。
杜雯從以前就很少噴香水,現在也沒什麼濃烈的香氣,可化妝護膚的幽香還是若有若無的提醒萬長生那邊姑娘的存在。
哪怕他盡力控制住自己不看杜雯。
也許有那麼好幾次鼓起勇氣想開口說停車回去了,可最終沒出聲,帶着酒勁讓自己也任性一下,享受這種他內心很清晰的愉悅感受。
就這樣的相處,對萬長生來說已經是很突破底線的放縱了。
江州是個左右兩條江Y字形匯流東去的城市地形,市中區就如同半島一般戳到匯流點,不知不覺小車順着濱江路上不太多的車流到了這兩江交匯處,沒有到遊人如織的觀景廣場,滑過堤岸臺階之上。
就從小車狹長的擋風玻璃看出去,浩浩蕩蕩的兩江水流速不同,卻終究融匯到一起,緩慢又堅定的帶着些許漩渦遠去。
兩岸三地在這個景緻要地,自然都有無數高樓大廈和燈火輝煌的環繞。
杜雯指着旁邊逝去的江水:“我無數次的想過我們在一起會怎麼樣,但就像這兩條江自然而然走到一起一樣,順其自然吧,我不把自己當成非要曲意奉承,百般依附你的女人,更不會非要你什麼承諾,就這樣你堅守你的道德,我滿意於我們的心領神會,就保持這種默契好不好?”
萬長生無聲的搖下頭。
杜雯果然懂他:“這不是精神出軌,我也不會盲目的消耗自己感情,人生莫做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當我有了美術這個技能身份以後,我就永遠是自由獨立的了,哪怕是爲你也不會做黃臉婆,我盼望你也是,爲自己而活,而不是爲了歡歡,更不是爲了我,我一定不會給你任何壓力。”
說完伸手輕輕拍下萬長生的手。
不是含情脈脈的那種依戀,真是朋友間的安慰提醒,收回去好整以暇的搭在方向盤上不說話了。
驕傲的杜杜,永遠都是那麼驕傲。
可喝得腦袋昏昏沉沉的萬長生,思維速度果然沒有平時那麼快,沒注意到小車車已經越過兩江交匯的大橋,繼續沿着江邊前行。
作爲一個到了美院就足不出戶的傢伙,他有再好的方位感,在這黑夜中也不清楚方位吧。
何況還喝了這麼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