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傀靈這種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靈物,易乾的瞭解很有限,哪怕他的摯友小烏說自家看門護院的就是一羣傀靈…
瞭解不足的事物,人總是會下意識地用自己已知的經驗去對比、去推敲,從而形成一定的判斷,易乾最爲熟知的,除了擺攤交易時保護己方最大利益的諸多手段外,就要數少年時在妖魔境的狩獵經歷了。
幾年的時間對修士來說微不足道,狩獵低品階妖獸的生活亦很平凡枯燥,但就是這平凡的短短數年,給易乾留下了許多能夠沿用至今的經驗。
“有冬眠或者類似長期休眠習慣的妖獸,在甦醒後會出現短時間的神志不清之狀,茫然,或者…癲狂!可這種狀態不會持續太久,往往半個時辰以內就能恢復正常,而這傀靈神志不清的時間…太久了點。”
當傀靈出現時,易乾受創、震驚逃遁之餘,心底便浮現出這疑惑之感,後來半日的追逃讓他漸漸有了一個猜測…
傀靈的癲狂…三成是真,七成是裝!
至於這從那“鬼衣綠袍”崔博的蠱落斷腸袍中凝聚出來的傀靈有什麼必要裝着癲狂一路追殺易乾,他通過不斷的觀察也隱隱有了猜測。
“小烏說這傀靈感覺上缺了點什麼,或許這根本就是一具受創極深的殘缺傀靈!它在出現後一直在吸取附近的靈氣,更是在我出手反抗時吸攝我遊離在外的真力…它的所作所爲,都是爲了彌補自身!”
易乾感知本就敏銳,再加上其煙瞳對氣息細緻入微的捕捉能力,使得他可以清楚地察覺到那傀靈癲狂僞裝之下的小動作。
在此之前,像這樣能夠將靈氣和真力糅合在一起產生類似妖氣般力量的存在,易乾只見過申屠海的那隻石睛鼠黃仔,而那黃仔之所以能如此,是因申屠海的大膽煉化和改造…
這傀靈,很可能並非自然的生靈,而是人爲煉化產生!
相比生性較爲單純的獸類,傀靈的智慧明顯高出不少,也許它對其原主人確實有怨,但它追擊易乾的目的顯然並非是真的把易乾錯認爲了自己的原主,而是要在這追擊的過程裡不斷攝取真力爲自身所用!
否則的話,以傀靈目前不亞於元嬰中期的恐怖實力,爲何不盡快將易乾滅殺?只追擊、不施展致命的手段,分明是要不斷逼出易乾的真力供於其吸收,後來被牽扯在內的雷鈞亦是如此,如果不是爲了某種目的,傀靈何必把他們倆都列爲追擊的對象?總不可能這二人都像它的原主吧?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讓易乾很是懷疑,傀靈的每一次攻擊都堪比其剛剛甦醒時、包含無盡怨恨的巔峰一擊!無論修士還是妖獸,皆總該會有力竭的時候,傀靈能維持如此蠻不講理的巔峰進攻,唯一能解釋得通的理由便是它的創傷正在不斷被彌補,其實力也隨之越來越強!
追擊期間傀靈的確是一直在用巔峰之力進攻,只不過這個“巔峰”是它剛剛醒轉時的巔峰,後來其身體在真力和靈氣的不間斷滋養下已恢復了一些,展開這樣的攻擊已不是多麼吃力,至於其每一擊都像傾盡全力的模樣,多半是故作如此。
蹲在傀靈的頭頂,聽着其似驚慌失措的吼叫,易乾目光冷然,他根本沒有在這傀靈身上感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驚慌情緒,此靈的奸猾比起修士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莫非易某真的幼稚如孩童、任憑你利用麼?”
心思百轉間,時間再次過去一息,傀靈那冒着濃郁幽綠光芒的雙掌已然侵進易乾周身一丈之內,彷彿下一刻便能合握在一起、將他直接壓碎爲肉末!
“給我封!!”
易乾猛地瞪大雙眼,一聲沉喝,體內剩餘的所有真力都極速涌入左掌內,那紅黑光暈頓時厲芒萬丈!
“啊——”
在傀靈似驚似怒的咆哮聲中,其雙掌“嘭”地合握!
就在易乾那裡正跟傀靈拼得生死一線之時,東北部盆地邊緣,申屠海趾高氣昂地帶着那十個金丹後期修士回到了易盟駐紮之地。
察覺到前往拂柳盟交涉的衆人歸來,大家皆從入定中醒轉看了過去,駱藝更是直接開口遙遙問道:“那桓建業如何言語?”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變化,有的錯愕,有的陰沉,還有的則是若有所思,顯然“桓建業”這個名字他們並不陌生。
申屠海聞言哈哈一笑,不無得意道:“能如何言語?他已中我陷阱,親口宣戰!他爺爺我立刻贊同了他的說法,這屎盆子算是扣嚴實了!當時進出通行之地的修士不多,但也有十來個,其中有大族之人,不信拂柳盟敢殺人滅口~”
駱藝兩眼閃過一抹陰鬱,沒有搭話。
看到這一幕,易乾淡淡開口:“駱掌門有話就直說。”
“這…”
駱藝遲疑了一下,他的心魂還在易乾手上,不敢不遵從,起身抱拳道:“羅剎,以我對桓建業的熟悉,他不是沒看出申屠的伎倆,之所以還將計就計,是因爲…他也想與我們一戰,現在應已在加緊準備對付易盟的手段了。”
易乾沉吟片刻,正欲說話時神情驀地一變,他的臉色剎那間變得蒼白如紙,細密的汗珠從皮膚上泌出,他的心臟如戰鼓般劇烈地“咚咚”跳動,儘管這只是一具吞雲妖氣塑成的分身,在這一刻也感知到了一種令人心驚肉跳的生死危機!
“本尊…”
易乾的雙目出現一瞬的渙散,那是因本尊瀕死導致的分身不穩!
然而這不穩定的狀態僅是持續了三息,他的眼眸重新聚焦出光彩,體內的氣息也隨之趨於安穩,只不過他蒼白的臉色和其上流淌而下的汗水證明方纔的生死一線之感並非幻覺。
“…羅剎?你…”
駱藝呆呆地望着易乾,不遠處的蓋熊同樣扭臉看來,面色驚疑不定。
他們二人皆有一縷心魂在易乾體內,不僅相當於無法反叛的僕從,甚至若易乾身死,他們也會被那牽引之力重創!就在剛剛,駱藝和蓋熊的神智都是一陣恍惚,心臟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出現了短暫的窒息!
雖說二人是第一次交出心魂、做人僕從,但冥冥之中還是能清晰地感應到,這是由於掌握他們心魂的主子遇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情!
儘管這恍惚和窒息之感轉瞬即逝,可依舊讓駱藝和蓋熊驚出一身冷汗,心有餘悸。
他們無法理解,易乾明明就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裡,怎麼會有生死危機?這危機從何而來?
“沒事。”
易乾的臉色不太好看,但他的神情已平靜如初,讓人看不出其情緒變化。
頓了頓,他看向駱藝。
“那麼以你對那拂柳盟主的瞭解,他是會傾巢而出主動來襲,還是…死守那通行之地?”
見易乾確實不再顯露什麼異狀,駱藝定了定神,道:“桓建業此人心性多詭,不是那種會主動出擊的人,依我的猜測…他八成會在通行之地外佈下天羅地網等咱們過去。”
易乾頷首,隨後朗聲傳命道:“易盟諸修士聽令,由各位蘊嬰道友安排,按各人所修法門佈置防守陣勢,務必在半日之內完成!”
聽到這話許多人露出不解的表情,他們都聽到了駱藝的猜測,凡是聽聞過桓建業所做事蹟者心底對這猜測也很是認同,畢竟桓建業一貫的處事方式便是以謹慎保守爲主,如果易盟也做出守勢,雙方豈不是要無休止地耗下去了?
“…羅剎,我們是不是採取主動進攻更妥當些?以最快速度對拂柳盟發起衝擊的話,他們應該還來不及做出最嚴密的防守,我方的損失亦能降到最低…”
駱藝帶着疑惑小心翼翼地試着說出自己的想法,即便他欲殺桓建業之心再強烈,也不敢因此觸怒易乾,他的生死可在此人的一念之間,由不得他不小心。
“既然你知道那死對頭桓建業是拂柳盟之主,他想必也知道你置身易盟,更是清楚你對他的熟悉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易盟的行動,那麼他還會再按照你所熟知的那個套路留守通行之地麼?”
易乾的言語既是對駱藝說,亦是說給易盟的衆人聽,他年紀雖不大,可從小就在相互算計之風濃郁的百靈市場長大,眼前之事就像兩個相互競爭的店家間的勾心鬥角,久而久之都能摸清對方的生意套路,可有時候這樣的熟悉倒會成爲一種隱患,若對方某一次突然反其道而行,另一方很可能因慣性思維遭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桓建業和駱藝間的糾葛在附近幾郡可以說是小有名氣,俗話說最彼此瞭解的人往往互爲對手,到了這個階段,哪一方能贏多半已不再取決於你瞭解的多少,而是在於你能不能跳出這個既定的圈子之外去打對方個措手不及!
“這…”
駱藝聞言一愣,旋即目露精芒,他本不是愚笨之人,經易乾這麼一點立刻明白過來,隨後抱拳道:“羅剎英明!”
面色逐漸恢復正常的易乾起身環顧四周,沉聲道:“易盟所屬,準備迎敵!”
“遵盟主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