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看起來頗有年頭的古廟,分明坐落於任湘郡城較爲中心的地段,周邊卻是沒有半點喧鬧的模樣,整座古廟似乎都在散發着一種極其沉重的氣息,使得無論人還是獸路過此處皆會不由自主地快步離開,沒有誰想要多逗留哪怕一刻。
站在古廟老舊的寺門前,易乾只覺一股異常低沉的力量撲面而來!
奇異的是,這股力量對身體和神識都沒有絲毫傷害,卻會帶給人一種十分悲哀的負面情緒,如果任由其滋生、蔓延,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會精神崩潰!
調用桃溪三元真氣遊走周身、將那悲哀之意驅除出去,易乾的目光重新恢復清明。
視線落在寺門上懸掛的那塊丈餘陳舊木匾上,四個開裂的鎏金大字映入眼簾。
大哀禪院!
本以爲呂婕來此是因爲宏侒,但看宏侒的表情就知道,他明顯也是第一次來這禪院。
“久聞齊樑國有‘喜、怒、哀、樂’四大禪院乃是雲封境佛門重寺,今日一睹果然名不虛傳!”
宏侒的臉上帶着讚歎的笑容,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那股悲哀之氣的存在。
“今天就住這兒了。”
呂婕冷淡地道了一句,邁步上前叩門。
“咚…咚…咚…”
彷彿已經年久生鏽的門環發出沉悶的響聲,不一會兒便有兩個小沙彌拉開寺門,看到呂婕後並未多問,而是躬身請一行人入內。
小夜身型一縮、化作比尋常穿山甲大不了多少的模樣,這也正是他平常的狀態。
待三人一獸進入禪院中後,那兩個小沙彌又吃力地把寺門關上,這力道使得門上的灰塵簌簌落下,爲這座古廟平添了幾分滄桑腐朽的味道。
在四周的各個巷口、樓閣,數十個人影探頭探腦地觀望了一陣,隨後便又各自潛伏起來。
大哀禪院外,一片死寂…
待易乾在一個垮着臉的沙彌帶領下安頓在一間禪房安頓好後,不由得長長地呼了口氣。
原本想着這座禪院的悲哀之氣是由某種陣法產生,但一走進院中易乾就意識到自己的猜測是錯的,那悲哀感分明是由院內僧人而來!
從寺門到此處,從小沙彌到高僧,易乾一共見到了二十四位僧人,沒有一個面帶笑容的,幾乎都是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樣,好似肩上積壓了無數年的冤情債,連腰板都悲哀得沒辦法直起來…
而且這種悲哀之氣似乎會隨着這禪院僧人佛學造詣的提高而增加,負責開門、關門的那兩個小沙彌顯然入門時間尚短,臉上雖沒什麼表情,卻也不至於愁眉苦臉,可再看那些年紀不小、渾身佛力深厚的高僧,一個個五官都耷拉成一團,好像易乾一行人不是來暫住而是來討債似的…
“喜、怒、哀、樂四大禪院…真如那宏侒和尚所言,名不虛傳!想必其它三座禪院也是有着各自極端的情緒禪法吧…”
易乾苦笑着搖了搖頭,在他看來,這種把人修得不似人的禪法着實詭異至極,雖說他對佛門沒有太多的瞭解,但印象中總感覺佛門乃是集大慈悲、大善良、大莊嚴於一體的特殊宗門,如果連自己最根本的情緒波動都被扭曲了,還談何普度衆生?
嘆了一聲,易乾不再去想這身外之事,他的當務之急是儘快提升實力、以求追尋到師尊與父母的蹤跡,哪裡還有功夫爲大哀禪院多操心?
目光掃過這間不大的禪房,擺設簡單得僅有一張冷硬的石牀和一個用草編制的蒲團,屋頂上懸掛着的老油燈十分昏暗,對於一個沒有窗戶、關上門後就漆黑一片的小屋來說着實起不到多大作用,若以普通人的目力,在這裡恐怕是伸手不見五指。
“所謂的苦行僧,首先就是要學會忍受惡劣的環境,這禪房倒是合適。”
易乾神情平靜,守天觀還未修繕之時,環境比這兒可差多了,他還不是好好地活了下來?
視線轉向正趴在角落陰影中閉目修煉的小夜,傳音道:“龍丹與你肉身可有不合之處?”
小夜擡了擡眼皮,回道:“有,無礙。”
隨後便不再搭理易乾,一門心思都放在腹中的龍丹上。
“死要面子。”
易乾無聲地笑了笑,不以爲意。
虛空域中有重冥鬼和邊寒在,易乾不忍打攪他們的好事,遂打算過段時間再去探查其內狀況,而小烏她們總該有個地方安置,易乾就想到了龍丹!
龍作爲獸中頂峰的存在,其神通之多元遠非修士可以揣測得盡,但就無數年來千萬先輩修士的探索、歸納下來,龍類妖獸普遍會的幾種神通也算逐漸廣爲人知,其中就包括“龍丹納物”!
所謂的龍丹納物,顧名思義就是以龍丹內的空間來容納萬物,比起元嬰期境界以上修士的虛空域,龍丹內部同樣可以孕育神通,略有區別的是,龍丹內的空間無法像邊寒的【陰障】那樣外放出來籠罩天地,除了其內的神通外,多半時候只能作爲一個收納靈物的區域。
通常來說,除了自己的子嗣以外,龍很少會把活物收到自己的龍丹內,因爲龍多半是高傲的,它們不願讓別的低賤之獸得到自己的龍氣薰陶,當然,交配之時例外,所以纔會有碧羽青蛟、乃至翠猙魔這種似龍非龍的存在…
易乾想到的辦法很簡單,就是讓小夜吞下重冥鬼的龍丹,然後將小烏、小牛、畢方鳥、陰騰獸都收入其中,最近的情勢兇險難測,所以東方悅也被一同收進龍丹內,待到安全的地方再放她出來。
不過這顆龍丹畢竟不是真龍獸丹,加之小夜還未能將其完全掌控,因此目前無法自如化爲人形,只能暫時以獸態跟於易乾身邊,好在有呂婕這麼個身份不俗的人當擋箭牌,即便有人覬覦輝夜龍鯉也不敢輕易過來招惹。
“也該看看我費盡心思的成果了。”
易乾收回目光,擡手在腰間儲物袋上一抹,陣陣濃郁的鬼氣立刻充斥禪房,引得屋頂的老油燈驀地一暗!
再看他手中,一隻乳瓜般大的透藍色小獸正仰着小腦袋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主人。
“不枉我把半個重冥鬼的肉身都餵給了你!”
易乾感受着自己與此獸間的奇妙呼應,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哀禪殿,大哀禪院衆僧每日聚集誦經之所,此時殿中僅有三人,呂婕和宏侒坐於兩側賓席,大殿正中的一尊石雕古佛身前的蒲團上,則坐着一個面容蒼老、顎下有着花白長鬚的老和尚。
這老和尚身着老舊的、好似都快要風化的灰布袈裟,整個人散發着濃濃的悲哀之意,彷彿自己大限將至、悲壽數無多。
此人法號“不哀”,乃是大哀禪院的住持,同時也是齊樑國四大聖僧之一!
由於有着國家體制以及各路諸侯的明爭暗鬥,驕子洞境內常常會出現或大或小的戰爭,許多百姓流離失所之後會去尋求佛門的幫助,久而久之,隨着更多人剃髮爲僧,齊樑國也就成了雲封境佛家風氣最濃的地方,其中香火最爲鼎盛的寺院便是喜、怒、哀、樂四大禪院。
據說四大禪院的住持原是追隨同一位佛門大師學禪,那位大師圓寂之後,他們四人便因脾性不和而分道揚鑣,後在齊樑國四方各自創建禪院,取名即參照於禪門四面佛,代表着各自的禪學方向。
至於四大聖僧的法名則是當初那位佛門大師所取,“不喜”、“不怒”、“不哀”、“不樂”,乍一聽好似與他們追求的禪學截然相反,但若細細琢磨,又有種頗具大智慧之感。
四大禪院在齊樑國的地位極高,無論十六方諸侯間如何爭鬥,皆不會得罪四大禪院的弟子,而四聖僧更是被各個郡主視爲座上賓,甚至他們面見齊樑國皇帝的次數都要比大半郡主多。
“宏侒師弟和呂道友遠道而來,老衲深感欣慰。”
不哀雙手合十微微頷首,呂婕、宏侒分別還禮。
一向不喜拘於約束的呂婕此時都如此循禮法,可見這不哀和尚不僅是身份頗高,其法力修爲更是深不可測!
更值得注意的是不哀對宏侒的稱呼…
師弟!
低層佛門弟子可能對稱呼方面的事不太講究,但在不哀這種高度的高僧在面對其它出家人時如何稱呼是很嚴謹的,既然他叫宏侒爲“師弟”,就證明不哀把其當作同輩佛徒,如果被人聽到很可能會引起一片譁然!因爲齊樑國有資格被他這般稱呼的,僅有其他三位聖僧,整個雲封境當得起不哀如此的佛門中人,不超過十個!
“天下衆生本是一家,住持何必多講虛言?”
宏侒的臉上依然帶着習慣性的微笑,語氣卻是反常得平淡。
“貧僧在雲封境首先拜訪的是貴國的大喜禪院和大樂禪院,之後周遊雲封六派領地中的一百五十四座大小寺廟,歷時六年零三個月,如今再次回到貴國領土,貧僧的旅程也算接近尾聲了,眼下僅剩不哀師兄您的大哀禪院以及不怒師兄的大怒禪院,爲便於貧僧早日功德圓滿,還望不哀師兄早登極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