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兆麟的方案是以主力迅速奪取西安,因爲據細作探明順軍留守西安及其附近的兵馬雖有六萬餘人,更有馬兵七千餘,但披甲率並不高,真正能戰的最多隻有兩萬人。
因此只要大西集中精銳主力猛攻西安,順軍留守西安的李過同陝西總督孟喬芳肯定難以敵擋,而東征的順軍主力收到陝西有警消息匆匆回調,最快也要一個多月。
時間,是完且站在大西這一邊的。
看上去就似乎同順軍東征滅清一樣,西安便是滿清的北京,順軍的主力就是南下荊襄的清軍主力。
張獻忠卻考慮得更多,或者說這位八大王要麼不幹,要幹就來次大的。他意分兵三路,第一路以義子孫可望爲統帥,自延安南下攻打西安;第二路以義子李定國爲統帥,自保德、榆林突入山西,牽制順軍東征主力。第三路則以白文選、劉文秀等自平涼一帶東進鳳翔,攻佔鳳翔後揮師入漢中,切斷駐守漢中的順軍王進才、郭登先等部同西安的聯絡,使西安成爲一座孤城。
三路兵馬中,孫可望部轄其本部十九營及新編十營,合計二十九營兵七萬人。
李定國部轄其本部十六營及高勳、康鎮邦等降將,合計二十四營兵五萬人。
劉文秀、白文選這一路除御營十五營兵外,又有新編及降兵十三營,合計二十八營兵六萬餘人。
除李定國部渡河進入山西牽制順軍於北京一帶的主力外,孫可望及劉文秀這兩路兵馬多達十三萬餘人,對付手頭最多隻有兩萬能戰之兵的李過同孟喬芳,應當是小菜一碟,西安也當是唾手可得的。
張獻忠甚至特意囑咐義子們若攻佔西安,萬不可殺害李過,若李瞎子的老婆高桂英也在西安,也當尊以太后禮,萬不能慢怠。
對於滅順,西軍內部肯定有不同聲音。
左丞相汪兆齡、吏部尚書胡默等人堅決支持老萬歲滅順,甚至開始着手準備定都西安事宜。
右丞相嚴錫命、兵部尚書龔完敬等人卻反對這一背信棄義行爲。
嚴錫命稱即便滿洲這一共同敵人已被消滅,但無論是大順還是大西還有一個共同敵人,那就是於南都立國的弘光政權。
因此,當務之急是順、西繼續合作,順從淮揚進軍江南,西則陝西再次入川奪取雲貴等地,待消滅明朝殘餘勢力之後,再同順軍一決雌雄。
兵部尚書龔完敬是崇禎年間進士出身,前明雲南臨安府的推官,他甚至直接說出肉爛在鍋裡的道理。
也就是眼下大順和大西相互攻伐,便宜的是朱明,所謂親者痛,仇者快。但要是兩家繼續合力消滅明朝,那將來順西爭鼎,不管哪家失敗,都算肉爛在鍋裡。
畢竟,大順、大西同根同源,兩家的戰敗者結局也不會太慘。
戶部尚書王國寧從財政方面也勸說皇帝不要攻打大順,而是應當調兵重新入川,將四川這一天府之地控制在大西手中。
“連月用兵討叛、恩餉、勞餉去銀約三十萬餘兩,糧約三十萬石。朝廷這邊五府、六部、諸司、官府諸費,半年來耗銀又要六十萬兩。目前庫存,不過銀數萬兩,糧十萬石及若干棉布而矣。”
作爲大西朝的財政大管家,王國寧對家底可是一清二楚,他說自大軍出川后,原先大西任命的地方官吏幾乎被四川明軍屠戮乾淨,成都也被明軍奪去,而大西此前所有的錢糧賦稅均是從川中取得,如今雖佔西北之地,但賦稅卻同四川相去甚遠,若現在揮師同順軍爲敵,恐怕戶部這邊難以維持例支,無力應付。
張獻忠卻不愛聽王國寧算賬,直接罵道:“吊你媽,我的兵縱不發餉,只叫他們仍遵流軍成規,隨地取給,吃穿享用,怎麼也能維持下去。最多打仗的時候給些犒賞,這能花多少錢?你這個戶部尚書是幹什麼的?不僅是給俺老張管錢來,更是要弄錢來,沒有錢你就想辦法嘛!”
生氣的張獻忠直接叫左丞相汪兆麟以後不要弄多少官來,投降過來的官能少用的就少用,省的把錢給這幫吃乾飯的給糟蹋了。
“道理與你們說的明白,這會不打他陸黃毛,日後人家就要來割俺的腦袋咧!”
張獻忠心情稍作平靜,想起一事,忙又叮囑王國寧:“你弄錢可以,但別把主意打在西北的農民頭上,俺老張也是西北人,可不能叫西北的百姓戳俺老張的脊樑骨!”
王國寧心下犯難,不準在百姓頭上徵稅,怎麼維持大西如今這三十多萬大軍以及東征滅順的開支?
嚴錫命見皇帝東征主意已定,知道這位老萬歲的性子聽不進勸,便道:“陛下體恤百姓,乃是開國宏圖。不過軍隊仍宜嚴加約束,不能擾民。糧餉必須按月撥付,無使虧短,若有不足之數,臣以爲可向地方大戶暫借。”
所謂“暫借”,大概就是搶的意思了。
張獻忠一拍腦袋,“嘿嘿”一聲:“老嚴說的有理,俺寧可叫有錢人變成窮光蛋,也不能讓窮光蛋餓死!”
之後拿着大煙袋走到衆臣中間,邊抽邊說道:“就這麼着了,另外叫可望開東府,叫定國開西府,東府領軍把西安給咱拿了,西府渡過黃河把山西給咱奪了。”
說完,看了看一臉愁容的兵部尚書龔完敬,想罵幾句,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講道理。
“莫擺這臉子,你們說的俺都懂,可你們要知道俺大西兵馬雖多,糧餉卻是不足,不能取陝西同山西把地方給盤活了,肯定活脫脫的叫那毛沒長齊的小黃毛給耗死。”
龔完敬無奈暗歎一聲,忙說兵部全力支持東征。
張獻忠大爲滿意,殿中又有三員小將出班請求東征,分別是虎威將軍張能、都督張化龍、張廣才,此三人皆獻忠近年所收養子,軍中稱三小王子,都是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眼看着大哥孫可望開東府,二哥李定國開西府,心中都是大熱,想着能從此次東征滅順得些功勞,將來也好同大哥、二哥他們一樣威風。
“都去都去,一個個吊都不小了,也該是去衝一衝,闖一闖了。”
張獻忠自是不無答應,御營軍令很快頒下,正在延安統領狄三品、馮雙禮諸將的孫可望馬上召集諸將商議攻佔西安軍機,會後命人將自己的親筆信帶給東進保德的義弟李定國。
信中說順軍在山西立足未穩,那個姜驤是個牆頭草,只要定國驅了唐通、高勳這幫降將快速拿下太原,姜驤這個牆頭草肯定要向大西歸降。
並叮囑李定國進入山西之後務必威撫並用,對於從前明朝、清朝甚至順軍方面的降官都要予以妥善安置,並嚴明軍紀秋毫無犯,必要時候可以督使降兵于山西肥沃之地屯田,以解決糧草不足。另外若姜驤願以大同來降,還可從大同與口外蒙古進行貿易,換取蒙古人的牛馬以壯實西軍。
又將當初李自成進入山西的路線及沿途佈置寫成具體文稿交二弟定國,同時撥付大量火藥供定國使用。
原因是西軍在川中時掌握了以棺材火藥破堅城的辦法,萬一太原堅守,則定國可繼續以此辦法破此重鎮。
同撫南將軍劉文秀一起率兵駐紮在平涼的白文選在大西皇帝東征軍令下達的次日,便點精兵六千人先行攻打鳳翔府的隴州。
隴州當面順軍一直在監視西軍動向,發現西軍欲侵入隴州後立時向鳳翔及西安方面發去告急文書。
大順鳳翔總兵白鳴鶴親自領兵三千進駐隴州,與城中原守軍兩千餘一起加強隴州城防。
白文選領軍先至後,先是以騎兵千餘隔斷隴州同鳳翔的聯繫,爾後親自督兵攻城。其命軍士高架雲梯,頒出巨賞,銳意攻城。
白鳴鶴部披甲率不到三成,根本無法與白文選麾下數千西軍精銳正面交戰,只能憑藉城牆堅守,然而戰及未到一個時辰,南城那邊就開始告急不支。
白文選見南城有破城跡象,興奮之下命人往城中射箭勸降,親來南城督戰,又命親兵隊以敢死之士披雙甲參與攀城。
下午,西軍數十勇士攀上南城,眼見破城在即,白文選高興之下竟是直接騎馬行至南門外不足裡許外,結果不防城上突然打出一炮,那炮手瞄得極準,一發炮彈不偏不倚就朝白文選所在砸來。
白文選也是身手矯健,在炮彈砸落其座騎之時翻身跳馬,座騎當場慘死,白的左胳膊也因落地之時力量過大折斷,疼的白文選慘叫一聲。
左右親兵見狀只以爲前軍都督受了重傷,慌忙衝上將白文選搶到後方。白的將旗也隨之後移,結果攻城的西軍不知所措,竟被城上順軍趕了下來。
白文選雖疼痛,意識卻是清楚,見今日不能破城,便速令退軍。順軍白鳴鶴也是膽大,見西軍撤退,竟帶了數百騎兵開門追殺,結果西軍慌亂死傷上千。白文選在部下護衛下拼死往西邊的安戎關逃去,若非劉文秀派中軍都督王尚禮趕來增援白文選,弄不好這位大西軍的前軍都督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攻打隴州的失敗讓劉文秀這一路西軍立時陷入被動,因爲要破鳳翔必先攻佔隴州,白文選這一敗折的不僅是西軍銳取的士氣,更是讓順軍有了充足時間加強隴州及鳳翔的防守力量。
消息很快傳到御營所在的固原,張獻忠聞聽白文選戰敗,怒不可遏,不顧左右丞相勸阻,執意親率御營東進。
北京,陝西方面的告急文書如雪花般飛入紫禁城中。
“家裡的事情交給你,外面的事情我來辦,不把張獻忠的頭按下,這個八大王就會越來越瘋。”
乾清宮前,陸四對剛剛到來的妻子李翠微如此說道,明天他就要率軍回援陝西同那八大王一較高下。
李翠微搖了搖頭:“早知如此,我就不來北京了。”
“爲什麼?”
陸四微愕。
“因爲我是女將,也能帶兵的女將。”
李翠微笑了笑。
事實上,這位大順長公主跟着她爹同明軍打過不少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