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大聲呵斥令那名爲洪煌的獄卒閉了嘴,嘴雖閉了,卻是仍朝他擠了擠眼,低頭嗦了口碗裡的“酸湯”米線,到底忍不住道:“其實你同溫師傅這家世還有些肖似的,都是家裡曾闊綽過的……”
佟璋朝他白了一眼,道:“快吃吧!慢點這米線便要坨了,豈不浪費?”
溫明棠沒有注意這裡的動靜,只一邊忙着手裡的事,一邊惦記着離開的湯圓、阿丙一行人,心裡頭着實有些心不在焉的。
朝食過後又是午食,午食過後又是暮食,一日一日的,如此三食往復,再往牀上一趟,待到隔日睜眼時,一日便過去了,又要吃新一日的朝食了。
溫明棠一個人獨掌公廚呆了一日,又將年節點心盒子裡的點心做好,裝入匣中,將禮盒擬好等等一切皆備好之後,已到這一日的戌時了。
昨日這個時候林斐來公廚嚐了趟點心,今日卻是除了她之外什麼人都沒有。
林斐今日一整日沒來公廚,湯圓、阿丙一行人也一整日沒有回來了。
心頭縈繞的不安情緒越發的濃了,溫明棠拍了拍臉,看着公廚裡已然準備好的年節點心盒子,知曉不管如何,紀採買明日定會回來的,畢竟這些盒子還待送出去。
如此的話……消息自也定會來的。
溫明棠雖還未看清楚兩人的長相,卻還是本能的朝那兩位提着燈籠的人打了聲招呼。
提着一盞燈籠回屋,推門走入屋中之後,待要走去一邊的窗邊案几旁點上蠟燭,腳下卻是突地一下踢到了什麼東西,溫明棠怔了一怔,提着手裡的燈籠蹲下去,待看到腳下滾着的一隻手指大小的半截蠟燭時,抿了下脣,撿起那小半截蠟燭,起身,繼續走到案几旁將燭燈點了。
佟璋聞言,連忙向溫明棠道謝:“多謝溫師傅!”
……
“明日備好雞蛋,午食過後便可來尋我。”溫明棠朝佟璋點了點頭,笑着說道,頓了頓,又道,“對了,你阿孃若有旁的喜歡的,想要一塊兒滷進五香滷水裡的,也可備好,左右多滷少滷都是一樣的。”
洪煌不以爲然,正要繼續說什麼,佟璋卻突然開口問洪煌:“方纔經過後頭住宿屋舍之時,你可看到什麼了?”
不過,大理寺查案時,雖有打入兇徒裡頭的“差事”,然而這些“差事”卻同獄卒無關,是差役的。
與以往不同,年節值夜的人比起往常少了一半,不少雜役更是回鄉過年了,是以這個時候能半路雨到人也算難得。
溫明棠看了洪煌那張臉,忍不住腹誹:這位還真真是做“細作”的好人選,實在太容易隱藏了。
穿過長廊,行至通往後衙的空地時,迎面撞見一隻手提燈籠在寒風裡微微晃盪。
溫明棠朝他擺了擺手,提着燈籠走了。
這兩人年紀不大,二十上下的模樣,清秀一些的名喚佟璋,另一個名喚洪煌。皆是自溫明棠來公廚做油潑面開始,便在公廚吃飯的“老人”了。
溫明棠心頭一墜,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回頭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公廚,吹滅了燈,走出了公廚。
燭燈亮起,照亮了不大的屋子,溫明棠將燈籠放在案几上,將那小半截蠟燭點燃,而後在窗邊的位置滴了幾滴蠟油,旋即趁着蠟油未完全凝固時,將小半截蠟燭固定在了窗邊,而後才重新吹滅了那小半截蠟燭。
這話有理!佟璋“嗯”了一聲,卻仍然蹙眉,道:“我方纔好似看到後頭住宿的屋舍附近有人影閃過了。”
臉也是熟悉的,只是佟璋還好些,那名喚洪煌的,卻真真生了一張丟進人堆裡也尋不出來的“大衆臉”。
比起溫明棠的“一抹黑”,分不清哪個是哪個,那兩位提着燈籠的小哥卻是清楚的認出了她來:“溫師傅!”
溫明棠提着燈籠向後頭住宿屋舍的方向行去。
兩人站在原地,目送着溫明棠離開的背影,待到徹底看不到溫明棠的身影后,洪煌才轉頭看向佟璋,朝他擠了擠眼,笑道:“溫師傅人生的好看,心底也好,又寫的一手好字,確實是極好的。”
……
夜間寒涼,一眼望去,不見一個人影。年節愈近,大理寺裡愈發蕭索。
話一開,便有些收不住,洪煌顯然是個話多的,一邊推着佟璋往前走,一邊說道,“老黃那人你也知曉,私底下頗好那一口酒,雖說衙門裡沒有明禁這個,可喝酒會誤事的,趙大人也說過要小心看管。老黃這人酒量雖大,可……到底喝了酒不比平日清醒。我方纔看到他偷偷藏在食盒裡的那一小壇酒了,我們還是趕緊去完恭房回去吧!”
這聲音有些耳熟,溫明棠尚有些印象,待到兩人走近,倒是認出了兩人正是今日朝食時同她說話的兩個獄卒小哥。
這話一出,洪煌便將手裡提着的燈籠擡了起來,湊到佟璋臉旁,照亮他的臉,道,“便是這般都看不大清楚你的模樣。方纔那裡黑乎乎的,連路杖上的燈都壞了,能看到什麼?確定不是眼花了?”
“什麼看到什麼了?”洪煌聞言卻是翻了個白眼,伸手拍了拍佟璋的背,催促他往前走去,“好了,快些去恭房吧!方纔喝了不少茶,回去還待要去大牢繼續看着呢!”
佟璋一時倒是無法反駁,想了想,半晌之後道:“許是吧!”
佟璋聞言卻是搖了搖頭,再次瞥了眼洪煌,道:“慎言。”
做完這一切之後,她走到自己的牀邊,拿起瓷枕,看向瓷枕裡:瓷枕裡放着的銀票倒是尚在,瞧着擺放順序還是原來的樣子。可……溫明棠知曉屋子裡已然被人翻過一遍了,對方走的自然不是門,而是窗。
杜令謀會令人翻她的東西,焉知旁人不會?溫明棠輕哂:對方倒是不貪財,她這些銀票雖說買不起屋宅,卻也不算太少,卻直接略過了。
如此……衣物、箱籠連同她那些話本子也當都被人翻過一遍了。
溫明棠坐在塌上,嘆了口氣,心道:確實得趁這個年節做些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