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內情之人便是聽不懂前兩句話裡的意思,全照鬼神之說來理解也無妨,因爲之後的話,便是不懂之人也覺得此事品起來頗爲微妙。
溫明棠擰眉,道:“傳聞王府那位郡王被纏的冤魂是個風流鬼,將府中正值妙齡的女子全染指了,每日睡到午時,便將全府的妙齡女子喚到他院中供他挑選,王府眼下正在想辦法求高人來去除郡王身上的風流鬼冤魂。”
傳聞乍一聽,着實匪夷所思,除卻少部分真信了風流鬼上身之說的百姓之外,想來大多數人如溫明棠這般都覺得是那位笠陽郡王乃色中餓鬼,行事荒唐,王府爲了顏面,想出的遮掩說辭而已。
“我不知曉這笠陽郡王是個什麼樣的人,可這傳聞……對笠陽王府這唯一的男丁怕是不大好。”溫明棠想了想,說道,“便是笠陽郡王不顧自己身子骨重傷太過荒唐,府里長輩也不是吃素的,要阻止容易的很,卻偏偏還特意讓侍婢每日回府配合,究竟是何用意?”
林斐看着若有所思的女孩子,淡淡道:“我同這笠陽郡王打過交道,其人大才之上平庸,小智之上不走正道,頗爲陰險。性子、手段同笠陽王與那位郡主類似,不是善茬。逛青樓之事有,卻也不常有,對全府侍婢下手這種事……若是有,早傳出來了,也不會等到現在。”
既如此,爲何寧願污了郡王的名,也要散佈這樣的謠言?
“因爲這謠言前兩句是旁人散佈的,後頭的纔是笠陽王府自己接的。”林斐說道,“只聽前兩句的話,百姓看到的是鬼神之說,事情太過玄奇,真傳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進王府查探的呼聲必然極高,到時保不得要大開王府之門,自證無鬼神。”
“知曉內情之人則看到的不是鬼神之說,對笠陽王府的手段看破卻也未必會說破,麻煩便麻煩在那對雙雙死在青樓的女妓同恩客。”林斐說道,“事情當時是解決了,可傳聞開始傳揚之前,京兆府那裡去收到了一摞書信,書信是同匈奴互通的書信,署名雖化了名,可那字跡卻是青樓女妓的。”
“這女妓當時被笠陽郡王相中便是因其才氣,她死時同郡王來往已有三年了,此事人證不少。女妓才氣頗佳,留下的詩詞不少,稍一對比,便能證實。”說到這裡,林斐表情頗爲微妙,“是以便是原本對鬼神之說懶得理會之人,有這書信一出,那女妓恩客又雙雙死了,死無對證,誰能知曉這到底是爭風吃醋惹出的禍端,還是……笠陽王府爲了遮掩自己同匈奴互通書信而殺人滅口?”
顯而易見,這是針對笠陽王府設下的連環計,一環扣一環,將笠陽王府拉進來,爲的就是將笠陽王府送上火堆之上。
“此事……笠陽王府大開大門讓官府查證不就成了?”溫明棠聽到這裡,忍不住道,“何故要自污名諱?”
對此,林斐卻是輕哂了一聲,清亮的眼底閃過一絲嘲諷,幽幽道:“王府後院土壤肥沃,種了一大片玉簪花,花開的很是繁盛。”
這話乍一聽有些驢頭不對馬嘴,可提到“玉簪花”三個字,溫明棠頓時明白過來了:“看來除卻所知入王府出事的之外,被逼入王府的還有不少,只是無法開口,是以外人不知道而已。”
先時那畫皮案中的兇手女尼靜安殺人埋屍的花圃之上便開了不少玉簪花,雖說可種玉簪花的地方不少,也未必全然同這些生死之事有關,可林斐特意提及,顯然是從王府的反應中確定了什麼。
想到那位郡主的性子,溫明棠卻又不覺得奇怪:手段如此狠辣,其父其兄又皆是如此,那土裡埋些東西也不奇怪。
想了半晌之後,溫明棠還是忍不住問林斐:“笠陽王府如此行事……不能抓嗎?”問完之後,不等林斐說話,女孩子卻已自顧自的搖頭,自嘲道,“我又忘了,推一兩個死士出來沒有用。”
要解決的從來不是殺人的那把刀,而是握刀的那個人。
林斐“嗯”了一聲,遲疑了一刻之後,終究還是再次開口說道:“除了那玉簪花圃之事,笠陽王府莫名其妙的被架上火堆,此事蹊蹺,背後恐還有更大的事。”
聽林斐說到這裡時,溫明棠目光不由閃了閃:她拜託趙司膳打聽殷尚宮,好解決笠陽王府的麻煩便是爲了這件事。
擾了她多年的噩夢,那個令人將夢裡的“她”殺掉的是哪個,在笠陽郡主主動出手的那一刻,溫明棠終於得到了答案。
笠陽郡主想要除掉她,焉知她不想除掉笠陽郡主?
一個小小的大理寺公廚廚子,還是罪官之後想要除掉高高在上的郡主,聽來似是不可思議,可……做了那麼多年的噩夢,對夢裡那些人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溫明棠早已爛熟於心。
生死大事之上,溫明棠怎敢掉以輕心?
“莫怪我們,要怪也只怪你們溫家的人擋了旁人的路!”
“那位那樣的身份,怎麼可能容許公子心中另有她人?”
“也怪你們溫家不識擡舉,若不是……誒,也不至於獲罪抄了家,還喊冤無門,叫你從一個好端端的世家大族的娘子淪落至此!”
郡主確實配得上“那樣的身份”,而除掉她,前未婚夫只是原因之一,甚至不算什麼重要的原因。溫家的人擋了旁人的路,不識擡舉纔是主因。
所以,林斐猜的沒有錯,笠陽王府背後恐有更大的事。
只是這樣的大事不知爲何非得除掉她,夢裡如此,如今,又是這般。
夢裡的“她”就這樣被輕易除掉了,可……眼下的她,還想活着。溫明棠晃了晃碗中剩餘的一點酒釀湯羹,一飲而盡。
“眼下,笠陽王府莫名其妙的被人推出來,不妨觀望一二,”林斐瞥了眼正喝酒釀湯羹的女孩子,說道,“不必急於一時。”
說罷,他站了起來,同擡眼的女孩子略略頷了頷首,轉身出了公廚:該回去了!
他方纔與女孩子說的話是真的,他不知人情世故於侯府而言確實是件好事。可再如何不知世故,祖父看完病重的故友也要回來的,若是見了他不在,怕是定要問上一二,屆時……爲人添擾麻煩之事,他林斐是不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