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吃過午食不久,午後的集市上幾乎沒什麼買菜的百姓,因着沒什麼人,路邊的、鋪子裡的攤販便隨手支了個布帳篷在裡頭打瞌睡。
林斐等人走到集市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情形。
雖大榮坊市、集市管理的還是有幾分章程的,可到底是集市,便是清掃過,集市的空氣中還是瀰漫着一股菜、肉以及宰殺家禽家畜的腥味。
那股味道讓慣常同筆墨紙硯打交道的劉元聞着頗爲不適,他對人吃喝的大半印象都在公廚,尤其自打公廚來了溫師傅之後更是隻有吃食勾的人口舌生津的香味了,幾時在公廚聞到過這等腥味了?
便是集市,此前也不是沒來過,可腥味重成這樣還是劉元沒有預料到的。
“是臨近年關,家禽家畜宰殺的過多的關係麼?”一旁的白諸說着揉了揉鼻子,“以往的集市似乎沒有這麼重的味道。”
一向對氣味頗爲敏感的林斐亦是蹙了蹙眉,卻沒有說話,而是擡頭掃了眼正在打瞌睡的攤販之後,便向宰殺攤望了過去。
此時那幾個宰殺攤前頭皆掛了個歇息免擾的牌子,宰殺家禽家畜的屠夫們正各自在那支棱的帳篷裡休息。
林斐擡手揉了揉鼻子,猛地深吸了一口氣。
這舉動看的捂着鼻子的劉元同白諸二人正準備開口道兩句敬佩的話,畢竟就林少卿那異於常人敏感的鼻子,這一口氣,想來這感覺定是非比尋常。
那廂猛地吸了一口氣的林斐站在原地略略一頓,便立時擡腳向不遠處的宰殺攤走去。
宰殺攤前也是收拾過的,畢竟大榮律法擺在那裡,不想收拾也需得收拾。可那股血腥氣卻是怎麼都收拾不去的。
幾人向這邊走來的動作聲音雖說不大,卻驚醒了那宰殺攤正中的一個光頭屠夫,聽到動靜聲,屠夫從那支棱的攤頭裡起身,下意識的從攤上平鋪了一排的各式各樣的刀中拎了一把向幾人看來。
這光頭屠夫人本就生的橫眉怒目,一臉兇相,此時拎着刀的樣子看的劉元同白諸二人也是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擡眼同他對視。
這般對視了一刻,那光頭屠夫的目光在兩人身上略略一頓,待到兩人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時,才察覺到他看的是兩人身上的官袍。僵持了片刻之後,光頭屠夫將刀放回了遠處,向兩人看了一眼,目光卻是轉到了一旁已徑自走到一隻泔水桶前的林斐身上,想了想,開口說道:“泔水桶這等濁物不能污了大人的眼,內裡廢棄惡臭之物的味道於身體有損,大人還是莫要靠近了!”
聲音沙啞粗糲,配着那凶神惡煞的模樣同面前一排的刀,劉元私以爲這位光看外表,真真是像極了話本子裡對兇徒惡人的刻畫了。
林斐“嗯”了一聲,擡頭瞥向那光頭屠夫,對他那凶神惡煞的皮囊卻是絲毫不怵,而是點了點頭,瞥向那泔水桶,問光頭屠夫:“裡頭的污濁之物是今日新來的?”
光頭屠夫點頭,隨手拿了把刀,一邊磨着刀刃一邊道:“臨近年關,宰殺家禽家畜的人多了,不到半天的工夫便能裝滿了,自是日日都要換新的。”
林斐掃了眼一旁還有的幾隻泔水桶,這一隻顯然是裡頭最滿的,來回掃了一番這些宰殺攤之後,林斐開口問他:“這泔水桶是你們合用還是分用的?”
“也算是分用吧!”光頭屠夫一邊磨刀一邊說道,“先時曾因宰殺之事鬧出過誤會,懷疑屠夫調換了宰殺的家禽什麼的。大人或許不知曉,集市上這雞毛蒜皮的事情多得很!未免到時候說不清楚要查看,一般而言早上第一單生意的廢棄濁物丟進哪個桶,便一直用那個桶,在換桶前便一直如此。”
林斐聽到這裡,“嗯“了一聲,看向那光頭屠夫,面色平靜,目光卻是清亮無比:“這幾個宰殺攤上的腥氣,你這攤上是最濃的,可是你的生意最好?”
光頭屠夫聞言略略一怔,下意識的看了眼林斐,卻還是點頭道:“是這般沒錯!”說着又解釋了幾句,“買菜不是逛街,買菜的自沒那麼多耐性,自是誰手快便來誰的鋪子前了!”
言外之意,這麼多人裡頭,他手上的功夫是最利索的。
林斐再次點了點頭,伸手指向那滿的快溢出來的泔水桶,道:“那這隻泔水桶可是你在用的?”
光頭屠夫掃了眼那泔水桶,應聲道:“是我在用!”
林斐聽到這裡,打量了一番光頭屠夫的表情,卻眯了眯眼,道:“裡頭的味道不對,我要看看裡頭的東西。”說話的工夫回頭看了眼白諸。
白諸當即會意,立時轉身快步向大理寺衙門的方向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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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食無骨雞柳早早賣光之後,溫明棠便回了後廚對着一大塊肥瘦分明,頗爲“漂亮”的五花肉下手了。
小食供不應求,倒不是不想多做些,畢竟一份兩份是做,五份六份也是做。只是那雞胸肉一日也就這麼多,賣完便也沒有了,這一點是要考慮莊子上的食材供應的。
沒有雞胸肉,自有別的肉來湊。
今日紀採買從莊子上回來之後便興奮的將溫明棠拉到了一邊,而後便將一大塊長的“實在漂亮”的五花豚肉給她看,高興道:“今日莊子上的豚肉長的頗漂亮,我一去便見不少人在爭搶,便連忙上前,好不容易纔搶到了這麼一塊!”
平心而論,這一塊五花肉不小,若是一家子的話,夠吃幾頓了!可若是放到公廚那麼多人之間,怕是一頓都不夠吃的,是以,自不會用作正餐了。
不用做正餐便可用作小食嘛!溫明棠便有一道自己都饞了許久的小食需要這般漂亮的五花豚肉來做。
聽溫明棠道自己都饞這小食許久了,紀採買立時來了興致,便乾脆捧着牛乳茶一邊看她同阿丙、湯圓兩人一道做小食,一邊同他們閒聊。
溫明棠在做吃食上一貫是個“苛刻”的,待到同阿丙、湯圓兩人將這五花豚肉上的毛去除的徹徹底底之後,纔將五花豚肉下鍋,同花椒、蔥姜、酒等物一道煮了起來。
揉了揉有些痠痛的胳膊,湯圓正感慨着“拔毛不易,這小食待做好我定要頭一個來上一份”時,便見幾個差役面色嚴肅的進了公廚,而後徑自走到溫明棠面前,開口問溫明棠:“溫師傅,可否問些關於這廚房裡頭用刀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