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次日晨起,裴南歌一身男兒裝打扮出現在蕭武宥眼前時,他大睜着眼詫異道:“你跟着大理寺跑過那麼多地方,平常從沒見你顧及着要女扮男裝,這回怎麼突然心血來潮?”
裴南歌吐吐舌,卻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她自然不敢說她昨天上街時被衆多街坊誤認爲是李子墟娶回來的小媳婦,今日指不準一走到街上就會被鄉親父老們給認出來。特麼對於151+看書網我只有一句話,更新速度領先其他站n倍,廣告少這南蒲鎮地方小,若真是被認出來,那徐半仙只怕也會多懷疑他們,多幾分防備,想要儘快查明真相,也就相應困難許多。
她伸出手指在灰撲撲的臉頰上輕輕颳了幾下,朝蕭武宥得意洋洋道:“這是我拿竈臺上的鍋灰摻了些水粉抹臉上的,怎麼樣,看着像是個風塵僕僕來不及洗臉的男子漢罷?”說着她就抱起手臂,將蹬着胡靴的雙腳不羈向外撇着。
蕭武宥託着下巴仔細看了她一會兒道:“除了個頭矮了些,周身上下看起來還真像是那麼回事。對了,你寫的八字呢?”
裴南歌將手中捏着的紙條塞到蕭武宥手掌心中,蕭武宥打開紙條瞥了一眼隨口就問道:“看着似模似樣的,這是誰的八字?”
裴南歌抱着手臂朝他嘻嘻一笑:“我不告訴你!”說完,她就故意學着男兒家的走路方式興沖沖往外頭去了。
蕭武宥同她並肩走在路上,來往街坊雖然覺得他二人看着有些眼熟,卻也沒有人真能將他們認出來,二人這一路依照張嬸留的話,順利找到了徐半仙落腳的白蓮觀。
午後的陽光正好,破舊的白蓮觀被攏入成蔭綠樹的懷抱中,儘管是暮春夏初有暖陽薰沐,整座白蓮觀卻顯得異常蕭索。
裴南歌按照張嬸交代的話,上前將門環叩出了三長三短的響聲。不多時,一位身着深青色道袍,頭戴青天冠的道士前來打開了大門,他站在石階上面色不善地望着二人:“我瞧你二位仙緣太淺,只怕白蓮真人幫不了你們。”
蕭武宥含着笑意上前往那道士手裡塞了幾枚通寶:“還請道長您行個方便。徐半仙名聲在外,我們兩家人想替早夭的親人定一門冥親,特意帶來兩家弟弟妹妹的八字,能否通融一下讓半仙算算是否能成?”
那道士接過錢後飛快揣進懷裡,另一手裝模作樣地捋了捋半長的鬍鬚:“也罷,見面即是有緣,先帶你們見見真人也無妨,但能不能將她請動出馬,還是得看你們的造化。”
裴南歌心裡對這人甚爲嫌惡,但面上卻裝着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一言不發跟在蕭武宥身後往觀裡走。道士帶着二人穿過進門的小院來到神堂,又從老君像右旁的暗門進去,暗道裡只有微弱的燭光,越往裡走越是暗淡,偶爾有涼風吹來,驚得裴南歌牙關輕顫。
蕭武宥聽到她牙關打顫的聲音,輕笑着伸出手握着她的手腕。在微弱的亮光裡,她看不清楚蕭武宥的神情,卻能透過手腕間的溫度感受到他傳遞過來的安定。
所幸並未走得太久,燭火愈發明亮了,盡頭處是一間房門半開的隱室,道士輕輕敲了兩下門,他們還未推門進去就聽得裡面一把蒼老的女聲傳來,音腔分外綿長悠遠:“萬象皆有緣,二位既然前來求半仙點化,又爲何不肯放下心裡的猜疑?”
裴南歌與蕭武宥驚訝着望向對方,沒曾想雙方連照面都還沒有打,這所謂的半仙就一針見血說出了二人心裡的想法。
蕭武宥鬆開裴南歌的手,投了個淡然的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二人跟着道士進到屋裡,除了黑暗和陰冷,實在沒有更適合的辭藻來形容這間屋子的詭異。
徐半仙眯着眼坐在屋子正中的石臺上打坐,她的頭髮已經白去大半,微弓的脊背看上去像是一口羅鍋:“本仙乃太上老君座下白蓮上仙轉世,今世是渡厄白蓮真人,因本仙塵緣尚深,今世尚要留在凡塵點化世人,故而只爲‘半仙’,二位小兄弟對本仙不敬,就是褻瀆道德天尊的真義。”
裴南歌聽着她拉出各路神仙的名頭給自己頭上戴高帽,就覺得噁心,卻還得立時露出知錯能改的模樣壓着聲音粗聲粗氣道:“真人,您教訓的是,教訓的是。”
“本仙聽說二位是來求算冥親一事?”徐半仙聞言,頗爲滿意點點頭,她緩慢張開雙眼,細長的眼角扯到其滿面的褶子,使她看上去就像笑得陰陽怪氣的孟婆,“既然你們不信本仙,又爲何要找本仙?這樣的法事不做也罷”
裴南歌一愣,內心對她這副模樣極爲厭棄。蕭武宥卻依舊保持着沉穩鎮定,他了然一笑,放了顆銀豆子在供桌上,朝着徐半仙拱了拱手道:“這是我們對老君的一點小小心意,還望半仙體諒,我們只是凡人,未曾親眼見過半仙的本事,難免會有所保留。”
石臺上的徐半仙睜着一隻眼看了看銀豆子,滿意地“嗯”了一聲。
蕭武宥又道:“但半仙您的神通已廣爲流傳,既然衆人都相信半仙,我們也認定半仙您自然有足以讓人信服的本事,所以,與其去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方士做法,不如求助於半仙您,更事半功倍,可教家人安生放心。”
他這一番話說得甚爲直白,亦算得上懇切,但徐半仙這種自詡神明轉世的修道真人卻從中讀出了別樣意味,她緩慢地點着頭,臉上的褶子便隨之爭先恐後抖動起來:“難得你如此實誠,仙界衆神自然不會怪罪你們這般真性之人。你們是要替誰定冥親?”
蕭武宥低着頭甚爲有禮:“是在下想替早夭的弟弟求定一門冥親,選中的女子就是這位仁兄的小表妹,但她是生人,不知能不能成?”
徐半仙線挑了挑眉:“既然本仙出馬,不管生人還是亡人,就沒有辦不成的陰親。你二人速將結親之人的八字寫上呈來與本仙瞧瞧。”
一旁的那個青袍道士端着筆墨來到蕭武宥跟前,蕭武宥從懷裡取出方纔裴南歌交給他的紙條認真攤開,提起筆在紅紙上落下數十字後放到道士手中的托盤上。裴南歌看不清那上頭寫了什麼,不曉得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這一段事先並未演練過,一時她只覺既興奮又緊張。
蕭武宥解釋道:“寫在上面的這個是舍弟的生辰八字,寫在下面的是生人的生辰八字,勞煩半仙,請您細算算他二人是否合適。”
道士端着托盤又呈到徐半仙的面前,半仙展開紅紙之後皺起了滿是褶皺的臉:“你弟弟原是顯貴長壽命格,中途生變只怕是因太過顯貴招人記恨,於是被不乾淨的東西纏上。”
“至於這位生人呢……”徐半仙摸着那張紅紙卻是止不住嘆息,“原本是平步青雲的命格,可惜卻是女兒身,這就註定命裡帶衰,若是與你弟弟婚配,只怕會將地府冥司的晦氣也會盡數沾染上身……”
裴南歌垂下頭隱去臉上的神情,蕭武宥知道這徐半仙此言一出就是要坐地起價的意思,也就佯裝驚訝順着話頭往下問道:“不知半仙可有破解之法?實不相瞞,我弟弟生前就對這位姑娘心儀已久,可惜命格不佑,現在家裡人只希望他可以走得安心,所以不惜耗費重金也要促成這段親事。”
徐半仙的臉色聞言略有改變,只是看不明陰晴,蕭武宥繼而又道:“不過我們也知道半仙您是得道高人,替凡人逆天改命興許會勞損高人元氣,真是天命必要如此不眷,我們也斷然不敢再做別的奢求,如若他二人實非良配,我們也只好就此作罷,不求所謂冥親。”
說罷他拱拱手作勢就要往回走,只聽徐半仙揚聲喚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