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銘斐的表白來得猝不及防,逼得裴南歌無路可退。她不是鐵石的心腸,在聽到沈銘斐這番深而真誠的表白之後,她不能說全然不爲所動。她感動也感慨,但她卻不能僅僅因爲感動就接受他如此深沉的感。
她開心,但不貪心,她深切的明白苦苦追在一個人身後的苦澀,因爲明白,所以她才更不能讓對她有意的沈銘斐重蹈覆轍,
“我不願意,”裴南歌清亮的眸子裡氤氳着水霧,她自己也說不清那是感動還是感激,她不願意,不願意舍下長安城的朝雨晚風,不願意舍下朱雀大街的絡繹不絕,最不願意舍下的,是她心裡的蕭武宥。
“沈銘斐,我敬重你不慕榮利、敢作敢爲,我會因爲有你這樣的夥伴感到自豪。可是,我那並不是喜歡你。”
沈銘斐飛快眨着眼,看不清眼眸裡的緒:“但是這場比試你輸了,你明白嗎?你自己許下承諾,如果輸了,你跟他就再也沒有機會。”
“就是因爲如此,我才更不能答應你,”裴南歌深吸了口氣,朝着沈銘斐眨了眨眼,“我若是因爲不能跟蕭武宥在一起才退而求其次答應你,我未免也太卑鄙了不是嗎?這麼不仗義的人,你難道還會喜歡嗎?我想,大概連我自己都不會喜歡。”
沈銘斐垂下眼蒼涼笑道:“裴南歌你就不能對我說點好聽的話嗎?至少你得表現出你因爲我對你的愛慕,感激得都快臨表涕零不知所,不行嗎?”
“那好,沈銘斐,我很感激你,感激得都臨表涕零不知所了,這樣行嗎?”裴南歌彎彎的眉梢含着笑意,來勢洶洶的愧疚被她竭力壓在心底。
“行,你厲害,下回沒有案子的時候再來南譙看看罷,我娘看見你會很高興的,”沈銘斐緩緩擡起手臂,舉在半空的手卻在挨近裴南歌的端時猛然停住,他頹然垂下雙臂,朝裴南歌擠出一個自認灑脫的笑容,“我走了,如果有事記得來南譙找我。”
裴南歌望着他灑脫的背影在迷濛雨霧之中漸漸遠去,鼻尖的酸楚洶涌而來,她蹲在牆柱邊任由難過鋪天蓋地席捲,那位漸行漸遠的寥落身影是她兒時的夥伴,她剛剛拒絕了他的心意,她不能給他絲毫的安慰,他只能同她一樣,在無人問津的荒野裡靜靜等候傷口痊癒。
一方素潔的手絹出現在她越漸迷濛的眼前,隔着眼簾的水霧她看不清楚來人的樣貌,但那分莫名的親厚之感卻讓她輕而易舉認出他是李子墟。
“趁着還沒哭花臉之前先忍下來罷。”李子墟蹲下來挨在她身旁,“蕭兄挺擔心你。”
他不提蕭武宥還好,一提蕭武宥她更是眼淚直掉:“李子墟你就不能瞧着我可憐兮兮的樣子說點好話嗎?在傷口撒鹽有意思嗎?”
“別、別,你先別哭啊,我說的都是實話,”李子墟一下子亂了陣腳,手忙腳亂想不出個好法子,“我不提他、不提他,你要是難受就同我說說話,興許能好些。”
“我娘怎麼就不把我生成個男的!”裴南歌抽抽搭搭半天突然冒出句前不搭後語的話,這倒是聽得李子墟不知道怎麼接話,“我要是男兒身,就能像你一樣天天跟着五哥,趕也趕不走。”
她掐着李子墟遞過來的絹子眼淚鼻涕一把擦,好容易止住淚珠子時卻現自個兒的腿給蹲麻了,心裡的委屈還就沒完沒了翻涌起來。
“我可記得你先前說你輸得起,怎麼這會兒跟賭坊門口的乞兒似的!”李子墟見她想要站起來,也就順勢搭了把手扶她,卻不想被扶的那個人腳一麻就又直直蹲了下去,他一時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想笑就笑罷,你可別憋着,”裴南歌瞪了他一眼扶着牆柱子站起來,滿是委屈道,“我哪能跟賭坊的乞丐一樣呢,乞丐攢夠錢還能接着賭,沒準就財了,我呢?我就是攢夠家財萬貫五哥也不稀罕我!”
李子墟伸手在她腦門上狠狠一叩,疼得她呼呼喝喝說不出話。
“你五哥他說什麼了嗎?他什麼都還沒說呢,你怎麼知道他不稀罕你?他不稀罕你還追着來江都找你?不稀罕你還擔心你被鄒緹俞掐死?不稀罕你還答應你這莫名其妙的比試?”李子墟的語氣更像是一個教訓侄兒侄女的長輩,卻唬得裴南歌一愣一愣。
“你的意思是……”裴南歌撲閃着哭腫的雙眼滿是期待,“五哥他稀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