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歌的猜想終於自崔珉口中得到印證,但她卻無法感到歡欣。她無法知曉他究竟是怎樣帶着這種既愧疚又憎恨的掙扎心情留在鄒餘祉的身邊,但她卻忍不住想,如果鄒餘祉沒有去找慕容,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但,鄒餘祉終究還是忍受不住寂寞背叛了崔珉,她甚至忍不住質疑,是不是這世間,無論是男男之間還是男女之間,從一而終的矢志不渝由來都只是一種奢望。
“裴南歌,你再不用點勁,麪糰就會變成石頭了!”鄒緹俞的話將裴南歌從遐思中拉回。
她低頭就看見手中一團亂的慘景,雪白的麪糰被她軟綿綿的力道揉得像是塊硬邦邦的石頭,而她的衣袖上已覆滿斑斑的麪粉。
就在崔珉認罪後,刑部和縣衙的人馬浩浩蕩蕩把他帶走了。鄒家老主母的醜事被揭穿也閉門不見客,鄒餘祉下葬的時候就由鄒緹俞打理。
鄒家殯葬需由死者家中至親或是承蒙恩情的貴人來做麪餅,做齊九個之後隨着棺木一同下葬。鄒家將幫鄒餘祉沉冤得雪的大理寺幾人算作恩人,讓他們也一同做麪餅。
蕭武宥和李子墟因爲要去衙門問案只得推辭,裴南歌就作爲大理寺的代表去做麪餅,沈銘斐倒是無事也就跟着一起幫忙。裴南歌爲從鄒緹俞嘴裡套話,就揀了離他最近的地方想要旁敲側擊。
他擡起手將手中未揉勻的面渣扔到鄒緹俞身上:“變成石頭更好,讓你這個不會頂罪的人瞧瞧究竟什麼是石塊兒什麼是散!你怎麼還沒被刑部帶去問話”
“我家只有我一個男人撐着,自然是要等殯葬之後再去問訊!”鄒緹俞低頭攪勻碗裡的麪糰:“你一小姑娘,幹嘛非跟着一羣男人忙活?兼濟天下是他們的事兒,與你何干?”
“但你瞧當年武后不就做得比男兒都好!”裴南歌歪着腦袋笑起來:“你若是想我早些走,不如把快雪時晴帖的下落告訴我,我也想早些回長安城享樂。”
“告訴你?”鄒緹俞挑眉笑得陰陽怪氣:“你不是挺有本事嗎?那你自己去找。”
“我始終不信,就你這面相,怎會那般好心替崔珉開罪!”裴南歌睨他一眼:“可別和我說你有良心,就你這樣的人還會有良心?你要麼就告訴我你替崔珉脫罪的真正目的,要麼就告訴我帖子在哪兒,我可不是江宛若能任你宰割。”
“唷?”鄒緹俞拖長尾聲嘲笑道:“你這是威脅我?”
裴南歌卻不理他,託着腮自顧自道:“或者,我還是直接將你交給刑部,拉回牢裡去狠狠抽你幾鞭子再撒些鹽水吊個幾天幾夜,看你說不說。”
鄒緹俞仰頭大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勉強選一個好了,嗯,那就滿足你的好奇心,我選前一個,告訴你我替崔珉脫罪的真正原因。”
裴南歌把手中的麪糰摔回碗裡,笑着站起身來:“不必!我忽然就就不想聽了,我看我還是直接去找刑部的人來個嚴刑逼供,大掌櫃,你可千萬要等着。”
她取下系在腰間的裙兜小心翼翼拭去指尖留着的面屑,頭也不回走出膳房。
“你這是去哪兒?”丟下手中的差事的沈銘斐緊跟在她的身後。
“去找我堂兄!”她依舊漠然朝前走:“對付鄒緹俞那般不要臉的人只能找個與他不相上下的。”
“你堂兄?哦,就是在刑部做事的那個?”沈銘斐敏捷繞過院裡的楊樹:“先前我一直沒來得及問你,同樣是查案,你怎麼就喜好跟着大理寺而不去幫你堂兄?”
裴南歌步伐稍緩,斜睨他一眼後輕聲吐出三個字:“我樂意!”
“我是想問,蕭武宥有什麼好,你怎就這般喜愛他?”沈銘斐躍步跨上石階,不依不饒。
“第一,他很有本事!”裴南歌小步跨過石階:“第二,他生得很是好看。”
“第三,長安城的達官顯貴好養姬妾更不時互贈以示友好!”她轉過曲折的迴廊:“而他沒有。”
“第四,他做事有原則,待人很和善!”她步履輕盈地走過纖塵不染的迴廊。
“第五,我就是喜歡他!”她停下腳步轉回身定定凝望着沈銘斐:“怎麼樣,夠不夠清楚?”
沈銘斐怔怔望着她,沉吟着不知如何開口。
“小……小娘子……”低低喏喏的男人的嗓音將她二人之間的沉默打斷,裴南歌回頭就看到迴廊拐角處站着的一男一女。
男的是她認識,就是剛開始鄒緹俞準備嫁禍的鄒傢伙計阿四,而女子她卻未曾見過,看起來年紀不大,一直瑟瑟發抖的站在阿四身後。
阿四猛將那女子拽到眼前,拿手肘撞她道:“他們就是官府的人,你趕緊把實話都說了!”
女子垂着頭不住顫抖:“婢……婢、婢子南、南橘……見、見過二、二位官、官、官……”
“南橘你怎麼半天吐不出個字兒!”阿四卻比辦案的人還要着急,連忙替南橘接過話頭:“我們聽說大掌櫃是吃下有毒的秋石散死的,那秋石散是不是放在個帶鎖的木盒子裡?”
裴南歌抱着手臂警惕望着他二人:“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阿四躬着身解釋道:“是這樣……南橘有時會幫着打掃府裡,有一次她在打掃大掌櫃那間屋子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那個木盒子,盒子裡的秋石滾到角落裡,怎麼找也找不着,所以她就悄悄去外面又買了新的放進去。”
阿四搓着手繼續道:“聽說大掌櫃是因爲吃了秋石散中毒……她一直擔心會不會查到她,但她卻發誓沒有下毒。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們……如果她不坦白,你們若是查出來,她就真是有口說不清。”
裴南歌托腮陷入沉思:“你是什麼時候打翻那盒子又換過丹藥的?”
瑟縮的南橘帶着哭腔道:“大、大概是過、過年的時候。但婢子真的沒有下毒,秋石散是從城西專做丹石生意的牡丹掌櫃那裡買的……”
裴南歌微微皺眉:“你二人之前可有對別人講過?”
阿四連連搖頭:“沒、沒有,我擔心傳出去會讓南橘真被當成犯人,所以誰也沒說。”
“很好!”裴南歌頷首:“阿四你帶南橘回去,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你們所說是否屬實我們自會調查,但此事絕對不能向第三個人提及。阿四、南橘,你們可聽明白了?”
“是、是,我們明白。”阿四連聲應下,當即扯了一把南橘就將她帶走。
“你打算怎麼辦?”待到那兩人已經走遠,沈銘斐這才發問。
裴南歌望向沈銘斐道:“如果南橘所說屬實,崔珉原先動過手腳的丹藥其實已經不見,犯人可能另有其人。我先去城西找那牡丹掌櫃,你去縣衙找五哥他們,一會兒在城西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