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冷靜的蕭妃似乎正瀕臨崩潰的邊緣,“我不想知道他的遺書上究竟說了些什麼,我也相信他根本什麼都不會說。裴南歌,你到底想說什麼?”
得到蕭妃這種心虛的反映,裴南歌反而覺得先前積攢起來慢慢磨到底的鬥志也都消磨殆盡了,只餘下平鋪直敘的無精打采。
假如大理寺的查案每一次都像這般沒有重點地不攻自破,那麼大理寺在她心中的存在意義,或許也要打一個對摺了。
“娘娘您既然也說大理寺和刑部會公正審查,也許您也知道,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這一次,裴南歌難得用認真而平等的心態與眼前高貴冷豔的宮妃對話。
“難道你以爲就憑你這樣一個小丫頭也能做些什麼不成?”蕭妃在冷靜下來之後露出了她慣有的不屑一顧。
“不,娘娘,我並不想做什麼,”裴南歌誠懇地望着她,“我知道您有您的道理,反過來說,我和五哥或許都應該向您表示感謝。”
蕭妃張了張嘴,但什麼也沒有說。
“也許您早就已經知道了,”裴南歌的眼神依舊真誠,“阿翁說,在泉州尋找蕭氏一族的血脈時,有人指證說蕭伯伯與您根本不是血親。”
裴南歌其實並不太願意將老爺子也牽扯到其中,但眼下的情況,她卻更希望裴家最後也能功成身退,所以無論結果如何,她覺得自己最好還是試一試。
蕭妃略微有些驚訝地打量了一番小妮子,似乎是在確定她這副軀殼之內的人究竟還是不是裴南歌。
當然,結果並沒有懸念。
蕭妃還是維持着慣有的驕傲,冷哼了一聲:“區區一個刁民,本宮怎能由着他壞了我泉州蕭氏一族的名聲。”
裴南歌心裡一驚,不禁設想蕭妃究竟如何處理了那個所謂的證人,而她所能設想到的每一種處理方式,都足以令她不寒而慄。第一時間更新
她正竭力組織着詞語使自己顯得波瀾不驚,但她還沒有機會說話,就聽到蕭妃竟是如釋重負般地說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原因,又何必爲難我?”
情況似乎只因爲蕭妃一句自言自語的嘆息而陡轉直下,其轉變的速度快得令身在局中的裴南歌都經不住瞠目結舌。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裴南歌只好用最快的速度整理乾淨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維,然後很不合時宜地輕聲笑了起來:“是娘娘先問難南歌,所以南歌只好這麼說……”
儘管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有些不着邊際,但她必須說明,事實真的就是如此。
蕭妃看上去依舊是在責怪裴南歌,但語氣卻再也沒有先前那麼刻薄:“我這麼做,多少還是考慮到你的蕭伯伯年事已高,希望他安心休養。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這麼一來,就等於蕭妃自己也默認了這樁案子與她有關,可如何有關,她與裴南歌兩個人都隻字未提。
“可是武宥不一樣,”蕭妃話鋒一轉,“他畢竟年輕,還有錦繡的前程,我不希望因此牽連到他。難道你希望?”
裴南歌一愣,卻是因爲蕭妃最後憑空添上的那句話,小妮子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麼你來我往的針鋒相對,最後竟然又回到了這個陳舊的問題之上。
“既然您不希望牽連他,那當初又爲何費盡百般力氣擡高五哥的地位呢?難道您會預料不到他將會在官場之中受到的排擠?”裴南歌並沒有垂下了頭,而是坦坦蕩蕩地迎上蕭妃的目光。
這句話她已經憋在心裡很久很久,久到她幾乎就要忘記了怎麼開口。
以前一直是沒有機會,也不敢對這位尊貴的宮妃說出口,但事到如今,她終於有些明白破罐子破摔的快感竟然是如此令人心滿意足。
“你又錯了,官場上交往並不像是你們小姑娘家交朋友,”蕭妃說這句話的時候溫婉柔和,渾身閃爍着一種奪目的光彩,“官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或是敵人,那些人怎麼看他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蕭武宥還有強大的家世,就沒有人可以小瞧他。”
裴南歌心中一頓,不由得就真的回想起了蕭武宥這些年來經歷的種種,而那些過眼雲煙再度飄過眼前的時,她不得不承認,蕭妃說得並沒有錯,那些排擠他、不屑與他爲伍的人,卻從來沒有真的欺負他、難爲他。
他只是在一個羣體中,不斷地遭受別人的質疑或是竊語,卻從來沒有一個人真的敢扳倒他--這或許就是家族的意義。
這麼一來,裴南歌的氣勢也緩和了不少:“還有,相信娘娘也知道,以前五哥一直因爲你們趕走江家姐姐的事情而生氣。第一時間更新”
裴南歌很難想象,這一刻竟然是自己主動提起了江宛若,在過盡千帆之後,這個名字不再是她心裡的疤,只是一個名字而已。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說這些有意義嗎?”蕭妃娘娘單手扶着額頭,不斷地按着太陽穴,卻在聽到裴南歌的這句話後微微舒展了容顏。
“娘娘,南歌說這些並不是爲了知道什麼所謂的真相,”裴南歌終於恢復了本來的神情,“只是想借此告訴娘娘,您可以認爲是南歌阻礙了五哥的仕途發展,但您必須知道,其實您一直以來也在阻礙五哥。”
盛氣凌人的蕭妃娘娘陷入了沉默。
裴南歌繼續道:“正如娘娘您說的,您也是過來人,您也明白,有一個詞叫‘關心則亂’,很多時候從不同的角度看待同樣一件事都會得出不同的結論,就跟大理寺查案的道理一樣。南歌相信,娘娘一定比我們這些小輩更清楚。”
她說的都是實話,她的確並不打算以事實真相來要挾蕭妃,同樣,她也毫不猶豫地相信,蕭妃如果真的想讓她這個知情者閉嘴,肯定有無數種神不知鬼不覺的辦法。在某些時候,她確實勇敢、大膽,但更多的時候,她還是愛惜着自己的生命,因爲,她還需要用餘下的一生來愛祖父和蕭武宥。
過了許久,蕭妃才輕聲說道:“我知道,我當然很清楚我在做什麼,而且我只能這麼做。南歌丫頭,你也沒有兄弟姐妹罷?你覺得,手足情深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蕭妃的語氣很輕,輕得很容易令人浮想。
很早很早以前,裴南歌從街頭巷尾流傳的故事之中得知,有一位深受皇帝喜歡的蕭娘娘,笑起來的時候傾國傾城,哭起來的時候梨花帶雨,傳聞還說蕭娘娘善良單純,最大的願望就是在出人頭地之後能找回失散多年的親人。
再然後,就是蕭武宥一家人的飛黃騰達,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的水到渠成,幸運得讓人難以置信。
然而事到如今,裴南歌終於明白究竟爲什麼會這樣水到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