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衝說,“大過年的沒人來,但這婦人有被人叫出去。”
叫出去?卻死在了家裡?
葉芝說,“趕緊找到她的丫頭。”
“是。”滕衝趕緊帶人去找尋婦人的丫頭。
葉芝出了房間,看向走廊下趴着的狗,她伸手觸了下,有氣息,被人藥暈了。
“小全子,案子沒破之前,這隻狗就你餵了。”
“好哩!”
葉芝擡頭,墨黑深冷的東方漸漸發白,不知不覺一夜過去了。
嚴仵作與徒弟處理死者屍體,帶人手把它運回義莊。
張進帶人封鎖現場。
大理寺的人忙而不亂,清理現場。
天色漸亮,那隻趴在走廊下的狗睜開了眼,楊福全趕緊把捂在懷中的熱包子拿出去餵它。
大黃狗卻一躍而起狂叫,就在葉芝以爲它要攻擊小全子時,它卻撲上要被大理寺雜役擡走的婦人。
“汪汪……”大黃狗扒着婦人狂吠不止。
大理寺雜役與巷子中前來幫忙出屍的人一同制住了發狂的大黃。
葉芝見大家制止了狂鬧的狗子,剛要轉身出門,竟看到那隻大狗流下了眼淚,她驚訝至極,內心甚是動容,怎麼會這樣?
門口打更老者感慨:“柳娘子是個可憐之人哪,這一輩子孤苦而來、孤零而去,也只有這一條狗能記住她了。”
葉芝望向老者,“老伯,聽說是你發現她家異常的,是吧。”
打更老者點頭,“她這一進一出小院還是我幫忙牽線搭橋租的。”他長嘆一聲,把自己知道的關於柳娘子的生平講給了葉芝聽。
柳娘子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人,從小被人販賣,五六歲就被賣到富人家做丫頭,長到十三四歲,出落的水靈標緻,被主家兒子看中,原本丫頭給主家公子做通房、收房納妾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甚至這是很多貧窮女子或是賣身的丫頭改變人生的一條圖徑,但兒子玩膩後被老子看上。
男主人是個怕婆娘的主,明明是男主人逼迫柳娘子乾的事,最後被女主人倒打一耙,還把她賣給了一孤兒寡母家。
原本以爲孤兒寡母人口簡單,柳娘子能過上安生日子,沒想到孤兒是癆病鬼,寡母好吃懶做靠賣皮肉過活,買柳娘子過來是因爲她年老色衰沒人玩了掙不到錢,明着是給病鬼兒子娶媳婦,實際上就是合法買個女人繼續賣皮肉養活他們娘倆。
“柳娘子不肯,那老女人就僱了個地痞二流子打她、餓她……”打更老者都說不下去了,“被搓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整整受了十年的罪啊……”
“十年?”
打更老者繼續說道:“不知是上天憐憫她還是怎麼回事,幾年前,癆病鬼兒子終於死了,兒子死了,寡母也沒放過柳娘子,就在柳娘子準備再尋死時,那寡母不知怎麼的落在水塘裡淹死了。”
“柳娘子終於解脫了。”
打更老者搖搖頭,“那年,我回鄉祭祖,剛巧碰到村裡惡霸像寡母那樣逼她賣皮肉養活他,我看到於心不忍,便偷偷把她帶到了京城。”
葉芝望着老者,六七十歲,矮小瘦弱,一臉褶子枯槁的如同失了水份的老樹皮,貧脊而滄桑,但那雙失去光澤的雙眼透出悲憫。
“她沒有謀生能力,於是你幫她租了這樣的小院子,讓她自己養活自己?”
“是啊,不是我不幫,我也有一大家子要養活,像她這樣的身世,就是做婆子、雜役都沒人要,只能走這條路了。”
葉芝後來從鄰居大娘口中打聽到,柳娘子有跟她說過,這幾年是她過得最快活自在的幾年,雖說一樣要出賣色相,但是掙來的錢都由自己作主,她滿足了。
大娘說,“雖說一條巷子的人看不起她,但柳娘子人真的很好,你看,這條狗是她救的,還有巷子裡有家孩子差點被拍花子偷走,也是她救的,到底什麼人哪,竟下得起手殺了這麼好的女人。”大娘長吁短嘆,感慨連連。
葉芝問,“大娘,恩客來找柳娘子時,你們能看到嗎?”
“要是家裡沒事,坐在巷子裡時能看到,但你知道的,咱們北城這邊窮人多,個個爲一口吃的奔波勞碌,柳娘子的院子又在巷子頭,大部分時候,沒人去留意什麼樣的男人來買歡笑。”
“多謝大娘。”
“官大人真是客氣。”
像這樣的兇殺案,因着死者的身份物殊,她接觸到的人,大部分都是流動的隨機的,並不好排查,還真不好找。
天亮了,大理寺的人各忙各的。
葉芝找了個早餐館吃早飯,一邊吃一邊看滕衝從里正手裡拿到的排查資料,居然是這幾年的嫖客資料,真的出乎她的意料。
她突然想起古代的連坐法,原來北城這邊比較窮,雖說柳娘子是暗娼,但也是一種默認的窯子,每個月也要交稅錢的。
交了稅錢,一切便合法了。
爲了保證片區安全,里正讓人登記了每個前來買歡笑之人的名字,以防止犯罪之事發生。
既然一切都在片區的控制之中,那麼接下來就是大理寺的事了。
葉芝心情不錯,一口氣吃了一籠六個小包子,喝了碗熱騰騰的稀粥,整個人暖和起來,起身離開。
門口與一和尚差點撞上。
“阿彌佗佛。”
葉芝連忙避到一邊,讓僧人先進。
和尚卻沒進,只站在門口,“貧僧亦無道來此化緣,請施主施一碗清粥。”
對她說的嗎?就在葉芝準備轉頭讓店家送一碗清粥時,店家不耐煩的走到門口轟人,“新年裡,哪來那麼多和尚化緣,再化下去,老子的店都要關了。”
僧人被趕。
不知爲何,葉芝替和尚感到尷尬。
站在門口明明清風明月般的人,怎麼就像乞丐被人趕呢?
呃……化緣的和尚在人們眼中好像就是乞丐。
“阿彌佗佛。”僧人好像跟喝水一般自然道,“施主不必爲難,貧僧不擾就是了。”說完,雙手再次合拾,攏起一袖清風。
背影清矍,步履從容,袍角飛揚,竟如此清逸。
“等等!”
店家正要進後廚,被葉芝叫的停住腳步,“客官叫我?”
葉芝喊人的方向是門外。
灰白袍僧人停住腳步,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