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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嗎,聚賢僞佛請來的那個外來人,即將在邊城開壇說法,還說一次性講三部新佛法,真是膽大包天,囂張至極。”
舍衛城,市區的一座飯館裡,不少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也有人在高談闊論,評頭品足。
但毫無意外,這些人對新佛法都懷有一定的敵意,討論起來的時候,不是陰陽怪氣,就是義憤填膺,表示自己與僞佛不共戴天,跟新法勢不兩立。
“好傢伙……師弟真是了不起。”
一張餐桌旁邊,青慄抓起一塊幹餅,撕碎放到湯裡,又夾起一筷子肉,塞進嘴裡,大口吞嚥之後,繼續說道:“之前他跟老師說可借鑑佛法,錘鍊儒門心學,老師還只是將信將疑,覺得外學不足道,淺嘗輒止,以至於現在不上不下,連個亞聖都混不上。若老師當時能虛心跟師弟學學佛經,恐怕現在……”
“怕是現在已經剃了光頭,把青山書院改爲青山寺了吧?”
仲溫白了青慄一眼。
“噗嗤……”
旁邊有人傳出笑聲。
自是臉上帶有刀疤的柳三刀。他旁邊還坐着一身黑衣,女扮男裝的桃夭。
蘇文在柔然王庭闖了那麼大的禍患,兩人終究是不放心蘇文安危,追蹤了老薩滿,最終從一些草原超凡者口中,得知了蘇文已經被帶到佛國的消息。
仲溫和青慄跟丟了龍傲天之後,卻在一處綠洲上遇到了兩人,相認之後,柳三刀便帶着三人,找到了大梁國安插在大漠中的商隊,在商隊的幫助下,混到了舍衛國。
只是當他們抵達舍衛城的時候,才發現蘇文又在這裡闖了大禍。好端端的,平靜傳承了數千年的佛國,隨着蘇文的出現,一下子便形成了撕裂對立的態勢,彼此之間的戰鬥。幾乎每時每刻都在進行。
就在他們進入舍衛城的當天,還看到了幾位羅漢在城頭拼命,問了圍觀的百姓才知道,是一名僧人,聽了邪法之後,忽然便頓悟,成了羅漢。
可和尚所在的寺廟卻是不幹了,認爲這個新晉羅漢是異端,要廢去他的佛法修爲。這羅漢哪裡願意束手就擒,便邊戰邊逃,最終被圍在了城頭之上。
然後新羅漢也有幾位朋友趕來幫忙,雙方大打出手,最終是雙方都有死傷,新晉羅漢最終在朋友們的幫助之下,逃了出去。
這一幕,讓幾人大受震撼。
只是很快,他們就發現,這種事情並不罕見,每天都能看到好幾起,漸漸也就對此麻木了。
“若錢院長剃度爲僧,你們可怎麼辦?”
柳三刀大咧咧地說道:“總不能讓一個佛徒,當儒家書院的山長吧?”
“呵……”
青慄冷冷看了柳三刀一眼。這傢伙就是這麼一個憨憨,連他恩師的玩笑都敢開。
“佛國已不平靜,找到師弟之後,我們就離開。”
仲溫很快將大碗裡的食物吃完,抹嘴說道:“可不能讓這羣禿驢把他給害了。”
“……呃,有一說一,從來都只有蘇文害別人,怎麼可能會有人害得了他。”柳三刀本來端起了大碗,準備將剩湯喝掉,聽到仲溫這一番話,他卻是忍不住說道:“你看他去了歸墟,龍蝦人的母巢炸了,去了王庭,坤羅大單于現在據說已經回祖源牧場養傷了,再看看現在的佛國……”柳三刀如數家珍,將蘇文的種種行爲說了出來。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的。”
桃夭面色不善地說道。
“噢……”
柳三刀從善如流,端起大碗,咕嚕咕嚕地把剩下的湯湯水水喝完,甚至還伸舌頭舔了舔碗底。
“柳三刀話糙理不糙,蘇文的確很能折騰,不會輕易出事。”
儘管她看得出來蘇文所遭遇的兇險,可所有人裡,她是最淡定的一個。
她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蘇文身上究竟有多少張底牌。
光是那神秘可怕的核桃……雖然看不到核桃在哪裡,可桃夭很明確一點,蘇文一旦面臨生死危機的時候,核桃必然會庇護於他。
想到這裡,她瞥了一眼柳三刀那張油乎乎的刀疤臉。
核桃留在柳三刀臉上的抓痕還在,只是已經淺到快看不見。
但她卻是清楚,核桃留下的疤痕裡,蘊含着恐怖的力量,每次柳三刀遇到跨越不了的危險時,都是疤痕裡殘留的力量起到了扭轉危局的效果。
若不是在青山書院時候,她還是一團黑煙般的形態,她都會想辦法讓核桃在臉上留下點力量,遭遇到強敵的時候,給予對方意想不到的驚喜。
“邊城……吃完東西,我們就去。”
仲溫往桌子上丟下一塊銀子,抹嘴說道:“早知道如此,我們留在邊城就是了,何必走這一遭。”
他們也是從邊城入關,從精絕國進入了舍衛國。
當時就聽人說,有個大逆不道的羅漢,在宣說所謂的“革命佛法”,仲溫還頗有興趣,湊在人羣裡聽了一小會。作爲一個儒墨雙修的超凡學者,他覺得真凡羅漢講述的內容,很合他心意。
如果不是戰爭一觸即發,青慄拖着他離開邊城,他還會找機會跟這位真凡羅漢切磋一下學術探討儒家的天下大同,墨家的兼愛非攻和革命佛學之間的共同之處。
沒想到的是,轉了一圈之後,最終他還是要去邊城。
青慄此時也說道:“我就說呢……當時聽那‘革命佛學’的時候,便覺得這種說法有些意思,覺得與《易經》裡的革卦彖傳所說的‘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這一番話頗有契合之處。如今想來,這種學說,可能還是師弟鼓搗出來的。”
衆人點頭,認可了這種說法。
“如今他大張旗鼓,說要在邊城說更多佛法,必然會引來佛主的干預,十分危險,得去保護他!”仲溫握緊了手中鏽跡斑斑的砍刀。
“我說……你們可不要對我翻白眼啊。”
柳三刀這時忽然想到了什麼,猶豫了一下才說道:“蘇文說了這麼多佛法……這些佛國都不曾有過的佛法……究竟是怎麼來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
青慄瞥了他一眼。
“我的意思是……會不會他已經剃度爲僧,有了大覺悟……若他遁入了佛門,還算你們師弟嗎?”
柳三刀聲音有些遲疑。
他倒不是故意找茬,而是爲蘇文感覺擔憂。
百家學派之間,彼此的對立已經很嚴重,表面上和和氣氣,可私底下打出腦子的事,可不少。
而百家學派與佛家之間的鴻溝只會更深。
蘇文要是捨棄了儒家,投身佛門,這兩位青山書院的師兄,對他將會是何種態度?
是聽之任之,還是清理門戶?
“你想多了。”
青慄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來:“師弟聰慧過人,博採衆長,史家超凡之路,纔是他出路,佛門思想過於清淨,自我,與他性格格格不入,他想頓悟佛家途徑,難得很。”
“那他頓悟這麼多佛家經文,又怎麼解釋。”
柳三刀稍微心安,可心裡還是有無數疑問。
“天人自有天授。”青慄淡淡說道:“史家超凡者晉升的時候,可是能看到許多普通超凡者晉升時的神秘知識,師弟能夠得到這些知識,造福佛門,是佛門的幸運。”
“好吧……”
柳三刀對青慄的解釋並不滿意。但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畢竟史家超凡者,便是神奇的代名詞,在他們身上,發生什麼事都不足爲奇。
“桃夭,你有不同意見?”
仲溫見桃夭面色古怪,便問了一句。
桃夭搖頭,表示自己沒有意見。
意見自然是有的,只是她不可能會說出來。
青慄的解釋,她只能接受一半。
她更願意接受,蘇文是核桃的眷者,得到了來自這位古老神秘存在的饋贈,使得蘇文可以獲得超越整個時代的知識和力量。
蘇文這些佛學知識,可能來自亙古,早已寂滅真佛真傳,也可能是核桃琢磨了一下佛法原理,整出來的一點微不足道的理論。
究竟事實如何,桃夭並不在乎。
……
邊城。
一座簡陋的講壇建在城外,周遭卻擠滿了聽法的僧侶,民衆,還有不可接觸的賤民。
只是在這座講壇周圍,人們無分貴賤,彼此混淆其中,聽着講壇上的人宣講經文。
但不少僧侶憑藉着自己的超凡力量,還是從人羣裡擠到了有利位置,更靠近蘇文,或者可以看得清楚蘇文的樣子。
這些僧侶手裡都拿着類似文印的東西。
通過這樣的法器,可以將蘇文所宣說的佛法及時地傳播出去。
至於在法器另一頭聽佛法的人是誰,就不得而知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宣此僞佛之法,邪說異端,倒行逆施!”
在蘇文開始宣講《華嚴經》的時候,人羣裡便有人忽然暴起,出手偷襲。
出手偷襲的是兩位羅漢,卻被真凡羅漢出手攔下,很快便被銀光菩薩敲暈帶走。
蘇文對此毫無意外。
他很清楚,隨着時間的推移,出現的敵人會越來越多,也會越來越強大。
風雨欲來,天地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