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無骨鎮的鬼街上轉了一圈就去了山上。
看得出這座山很久沒有人來過了。那條通往山上的路已經被綠色覆蓋, 只有在腳踩上去的時候能夠感受到和周圍的路面有些許不同。
野草有半人高。輕而易舉的就把人半個身子隱沒。
沈予熙走得快,用魔氣開道,倒是沒什麼阻礙。顧肖跟在她身後, 沒落太遠。表情有些無奈。
他說完那句話後, 沈予熙就像被戳了一下的螞蚱, 反應很大, 到現在都沒有靠近他, 兩人的距離一直保持在中間能插|進三個人的樣子。
他是真無奈。
不知道沒失憶前的他是個什麼想法。但估計也差不離。沈予熙的反應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她那麼大的反應,讓他心裡有些不太好受。
怎麼形容呢,就像是你一心以爲她和你一個想法, 克服艱難險阻終於能得到你心中那個結果的時候才發現她跟你想的根本不是同一個東西。
有些無力。
顧肖的腳步更慢了。
沈予熙有所察覺,腳步微滯, 還是走了。
她還在蒙圈中。
墓穴近在眼前, 以它爲座標, 他們不費吹灰之力找到了陣法所在的位置。
並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就破了陣。
顧肖沒有出手, 他在思考人生。
沈予熙見他遠遠站着,她做完這一切他也只是在原地看着。她抿了抿脣。
掙扎了一下,沈予熙最終還是沒熬過想要接近的內心。走到顧肖的面前。
她嘴脣動了動,卻沒想到該說什麼?
說什麼?告訴他,她也超級想和他做那檔子事的, 但是有點怕做了之後他會不滿意?
還是算了吧, 她是個有節操的魔修, 這種事情說不出口。
面對面兩人僵持着。顧肖敗下陣來。
“我不逼你。”他臉上是一種難以讀懂的表情。
“不是。”沈予熙用力搖頭, 破罐子破摔, “我就是怕,你會失望。”
顧肖愣了一下, 表情更加難懂了。
“……你”他仔仔細細地品味那句話的含義。
“哈,咳咳咳。”
“你笑什麼。”沈予熙黑着臉。
“沒。”顧肖咳得捶胸,“你可真的是……”
沈予熙一把捂住顧肖的嘴。
“有人。”
顧肖看她一眼,擡手落下一道隔音符。
手指點點她捂着他嘴巴的手。
沈予熙,“……一時忘記了。”
來人他們沒有見過。但是身上帶着一股子熟悉的氣息。
兩個人相視一眼,眼睛裡的意思很明確——這人和沈歡石有關係。
男人見陣破,整張臉瞬間就灰了。在破陣的地方來回走,又是蹲下咬手指。
“怎麼會破了?不可能啊。我昨天才來檢查過……”想到一種可能,他的身體僵直,看向墓穴的方向。
他眼中的驚懼幾乎無法抑制。
情緒強烈到讓沈予熙看到了一些畫面。
那是一個相對而言還算慘烈的畫面。
說是還算慘烈,是因爲沒有見一點紅色。地面很乾淨,乾淨得有些不祥。
地上橫七豎八擺着十幾個男男女女的屍體,年齡都不算很年輕,三、四、五十左右都有。脖子以下全被剃的乾乾淨淨。
胸膛從中間劈開,裡面什麼也沒有。沒有肋骨、沒有內臟。
皮肉像是被沖洗了無數次,就跟擺在大市場賣的豬肉一樣。
只是一個剁碎了掛鉤子上,一個完整地扔在地上。
周圍有不知是狼是狗的畜牲圍了一圈。像是想撲又有什麼忌憚。
這個男人在更遠一點的地方。最後那些畜牲還是沒有忍住飢餓,撲上去撕咬起來。
畫面就此斷了。
沈予熙不是很明白他恐懼什麼?是那些屍體還是那些吃屍體的畜牲?
在她眼裡這些都不是會讓人怕成這種程度的東西。但她畢竟不是人,怕的東西本來就少。倒也不是不能想通。
只是她總覺得,不是。
雖然是男人的視角,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他依舊不像是怕這些。
很快,沈予熙就有了答案。
男人向墓穴的方向走去。神情緊張,全身繃得緊緊的。
“怎麼會這樣……”他聲音很小,充滿了不敢置信。
顧肖在兩人身上貼了隱身符,跟了上去。
男人看的地方什麼也沒有。地上倒是有水的痕跡。
男人像是已經傻了。呆愣了好久纔去掏手機。動作太突然又太迅速,手機從手中飛了出去。
他連滾帶爬連忙撿起。
手指顫抖着半天點不對地方。
“喂,是我,A區的陣破了。”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是比較鎮定的。
“是,獻祭者也不見了。”
“對,是有一灘像水一樣的東西。”
“那現在要怎麼做?”
“……好,我知道了。”
男人掛斷電話,癱坐在地上。望着什麼也沒有的墓穴門口。
他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得讓人感受到了絕望。
然後他慢悠悠地走到他盯着的那座石墩子上,盤腿坐了下來。掏出了一把手木倉……
在他扣動扳機的剎那,顧肖攔了下來。
他的身影突然出現。
男人愣怔住了。然後像是打通了經脈。對顧肖怒目而斥。
“是不是你做的!”
顧肖沒打算隱瞞,“如果你說破陣的話,是的。”
男人三兩步來到顧肖面前,原本對着自己腦袋的木倉支在顧肖的太陽穴上,“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看到有個陣,先看看能不能破。”顧肖的模樣徹底激怒了男人。
他一拳揮向顧肖,拳頭過處,有風聲。
顧肖略一側頭,男人打了個空,整個人向前趔趄半步。
“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有毛病你去治啊,跑這來幹什麼!你不知道有的東西不能碰嗎?你怎麼就這麼欠,你他媽……”
男人語無倫次,手上的動作越發狠。
顧肖側身躲着。
“我也不知道這是幹什麼的啊,你要是不想讓人破壞,就寫個什麼東西告訴別人啊。你們什麼都不說,我怎麼知道它那麼重要,不過就是個陣法嘛,這麼簡單就被破了陣也厲害不到哪去,你氣什麼啊。況且不知者無罪嘛。”
顧肖語氣裡的無所謂,那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氣的男人胸口劇烈的起伏。
“你知不知道就因爲你這個舉動,讓多少人的犧牲都沒有意義了!你知道不知道這樣做後果有多嚴重!”
“不知道啊。”顧肖躲得輕鬆,臉上還帶笑。
“操。你們這羣熊孩子怎麼不死絕了!”
沈予熙總覺得顧肖可能開啓了什麼了不得的新屬性。她爲那個男人默哀,然後不帶意思猶豫的遠離戰場,摸到那個男人準備自盡的石墩子前蹲下來。
她剛纔並沒有發現異常。
上面也根本沒有東西。
現在看來原本是有個祭品。
說得那麼好聽,獻祭者。
沈予熙癟癟嘴。總是有人那麼無知又自大。就像以前因爲乾旱就燒死她的村民。就像這個陣法明明不需要祭品。
是的,這個陣法並不需要祭品。所以沈予熙纔沒有發覺這石墩子上的異常。
她的手指在石墩子上劃了劃。搓了幾下然後放在鼻尖聞了聞。
確實有東西。年份不長,五年左右。
沈予熙看向地上那一灘遠看像水漬,近看更像一灘油的東西。
她腦海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逝,她抓住了。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她在地上畫了起來。
她可能知道沈歡石在防的是什麼東西了。
她畫了一大片複雜的紋路,收手後,表情很微妙。
她認識這個即將出世的東西。不止是她,顧肖也認識。
沈予熙現在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同情沈歡石了。
他要是知道,這世界上除了她和顧肖,沒人能夠對付得了這東西。他會不會悔得腸子都青了?
可能不會吧。
因爲在他眼裡,她也是要消除的東西。顧肖是助紂爲虐,也不能姑息。只是可能會先曲意逢迎,讓她和那東西戰個魚死網破,再坐收漁利。
沈予熙不知道是誰給他灌輸了這樣偏激的想法。她也不能說他完全錯了。
每個人長成自己,都是有原因的。
因爲顧肖的影響,沈予熙也喜歡看因果。
她看到顧肖已經套出了他們想知道的一切。而那個男人被氣得就要吐血。
顧肖也是生氣的吧。氣那些人罔顧人命。
沒那麼大本事還要攬那麼大的鍋。
氣他們只是仗着有些小本事,就能讓無知的人去送死,還一副爲了世界,大義凜然的模樣。
顧肖確實憋了口氣。這個男人讓他想起在醫院那次看到沈予熙被那羣莫名其妙的村民燒死。
無奈、無語又憤怒。偏偏你不能責怪他們。他們只是無知。他們原本還都不是壞人。他們甚至是因爲想要救更多的人才選擇犧牲其中一小部分的。而且他們也很掙扎的……
無知,真的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