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淑推開門走了進來, 丁原驚訝的看着她,又轉過臉看看丁晨:“你居然叫了她來?”
陸青淑嘆氣:“我不來,你還打算怎麼逼他?他是你兒子, 不是你的仇人, 你真的要把他往死裡逼嗎?”她轉頭看着丁晨, “小晨, 你去吧, 這邊我和他好好談談。”
丁晨感激的看她一眼,轉身就要走。
“等等。”丁原叫住他,“你要回去找那個程文?你回去也沒有用, 你們是不可能再繼續了。”
丁晨轉過臉看着他,示意他說下去。
“我讓人放火燒了他的鋪子, 現在他負債累累, 心裡早就恨死了你。我勸你還是別回去自找難看比較好。”丁原語氣涼薄, 陸青淑聽了柳眉倒豎,差點罵出聲來。
丁晨嘴角不屑撇了一下:“我知道, 火不是你讓人放的。”
丁原挑眉:“不相信?你一定要回去問個清楚?”
丁晨轉身:“那手法太簡單粗暴了,不像是你的手筆。”
丁原瞪着他的背影,這兔崽子什麼意思?是在諷刺他老奸巨猾?
陸青淑也無語,這父子兩……
“到底是誰放的火,我相信真相會出來的。”丁晨擰開門, “如果真的是你……”他沒有說完, 但是臉上的決絕丁原看的很分明。
他冷笑一聲:“你能把我怎麼樣?”
丁晨只是冷淡掃他一眼, 帶上門出去了, 他知道陸青淑是個很有正義感也很開明的人, 她一直覺得虧欠丁晨,這次丁晨主動求助, 她會盡力幫忙說服丁原的。
門口的陸恆見他出來,立刻勾過他的脖子:“你小子真是太膽大了,居然這麼直白的跟他叫板。你那點威脅根本就動搖不了他,他有的是能力讓那些記者都閉嘴。”
丁晨虛弱笑了一下:“魚死網破,更壞的打算我都做好了。”
“你不會是想拿死去逼迫他吧?”陸恆瞪着他。
丁晨笑的苦澀:“螳臂擋車,要是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也只能那樣。”
陸恆揉着他的頭髮,看到他的臉也不由心疼:“他那麼冷血,你這法子估計也不會有用。你早知道他會這樣干涉你,怎麼不早點打電話給我?把自己逼成這樣才知道還有我在,你真是氣死我了。”
丁晨看着他柔和的臉,心底溫暖涌起:“這不是來找你了?這次能不能擺脫麻煩,全看你和陸姨了。”
“放心好了,我媽會盡力的。要是她也說服不了丁原,不是還有我站在你這邊嘛。你需要休息,現在先跟我走。”陸恆牽起他的手,一如多年未分別的摯友。
門裡的丁原眼睛死死盯着陸青淑,見她雍容富貴的在他對面皮質沙發上坐下,哪裡還有多年前單純青澀的樣子。
這麼多年,所有人都變了,經過時間的磨礪,他自己也記不清楚當年那些人的模樣,說過的話,做過的表情,只有走錯的路歷歷在目,一次也不曾忘記過。
“怎麼,丁晨以爲請你出面,就能讓我改變主意?他把事情都跟你說了?”他嘴角涼薄的掀起,深邃的眼睛裡滿是不屑。
陸青淑也看着他,眼睛裡帶上恨恨之色:“都說了,要不是知道他和你有血緣關係,我還以爲你們是仇人。有這樣對待自己親生兒子的嗎?小晨根本也沒犯什麼錯誤,你竟然把他丟到那吃人的地方!你知道我昨天見到他的時候他是什麼樣子的嗎?只比活人多一口氣,他在裡面被關過禁閉,被強制勞動,被當衆言語羞辱,被羣毆虐打,還受過電擊,那裡哪裡是什麼學校?那裡就是個集中營。丁原,怎麼會有你這麼狠心的人,把自己的親生兒子送到地獄去走一遭!要是說犯錯,我看你的錯比他大多了。”
丁原臉色鐵青,強自辯解:“學校的校長劉軍是我以前的同學,他是學過心理學的,是專業的心理醫生。那學校我也去考察過,裡面的學生受到治療之後都說效果很好,我是去看過才決定送他進去的。學校這樣對丁晨是爲了幫他治病……”
陸青淑怒拍桌子站起來:“你到現在還嘴硬,死不承認錯誤!劉軍一張嘴死人都能說活,你是才認識他?你竟然信這個不着調的東西,就去走了一遭就把你兒子推火坑裡去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徵你沒聽說過嗎?你這樣草率是在敷衍誰?”
丁原瞪着她,氣勢頓時弱了下來,不說話了。
“殷曼柔已經死了,我不想說去了的人壞話。她活着的時候精神就一直不正常,你不負責任的把丁晨全都丟給他,你問過丁晨過的怎麼樣嗎?你全都顧着自己的面子,只要看起來相安無事,就一點也不想深入理解。一直到出事,丁晨也差點被殷曼柔帶着走了,你才知道兒子寶貝!他精神最脆弱的時候你爲他做了什麼?我的身份尷尬,不能去多關心他,我以爲他多少還有你這個父親,你會護着他點。結果呢?你居然逼得他要和你斷絕父子關係。等到你現在知道自己是個有孩子的人了,想起兒子的存在了,人家的日子過的好好的,你又去幹涉他的私生活。丁原,憑良心說,你配當他父親嗎?他有個自私的母親就夠糟心的了,你這個父親更是不合格,我都替他覺得不值!”
陸青淑越說越氣,一對柳眉幾乎倒豎起來,丁原見她這氣勢,不由囁嚅着辯解:“誰說我不關心他了?他在海州時候,我每個月都朝他卡上打錢,是他自己不要。他在學校的事情我一直叫人看着的……”
“你那是看着?你那是監視!你這病態的控制慾怎麼就是改不了?你對你自己兒子都要耍這陰招,就這樣,你叫丁晨怎麼和你親近?”陸青淑瞪着眼睛逼近一步,丁原不由後退一步。
“就算這樣,喜歡男人也是不對的……”他抗議。
陸青淑雙手抱胸冷笑:“不對?哪裡不對了?你說給我聽聽?”
丁原憤憤開口:“就是不對!”
“哪裡不對你說啊,我就在這裡聽着了。”陸青淑冷笑,轉身坐回沙發上,滿臉戲謔的等他發話。
丁原強行撐着:“兩個男人不能結婚,不能生孩子,周圍的人看不起,影響事業。”
“我看你的重點就是生不出孩子這一點吧?”陸青淑冷冷嘲諷。
丁原頓時不說話了,儘管不願意承認,但是他最看重的確實是這一點。
“丁原,你自己倒是有兩個兒子,你自己看看你這兩個兒子,哪個想親近你?我可從來沒在小恆面前歪曲過你的形象,知道真相之後,他斬釘截鐵的告訴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認你。他的意見,我完全尊重,你以後也別想打他的主意。現在丁晨也被你逼得差點走上絕路,我看你還是先別想其他有的沒的,還是先想想怎麼哄着丁晨認回你吧。”
丁原冷笑:“我不在意他認不認我。”
陸青淑站起身:“好,既然你堅持這樣,我也不多說。你要是繼續爲難丁晨,那也算上我和小恆一份。我們倆是堅定站在他那邊的。我知道你現在的天啓集團牛的很,但是我陸青淑也不是面捏成的。想弄死我,你還得費點功夫。”
丁原咬牙:“陸青淑,你不可理喻,這是我的家事,你憑什麼摻和?”
“就憑丁晨叫我一聲陸姨。”陸青淑帶着憐憫的看着他,“丁原,錯就是錯了。就算當初是我年輕不懂事,瞎了眼跟了你,那我也是錯了。我這輩子都對不起丁晨,能在任何方面補償他我都願意。”
丁原一時說不出話來。
“就這樣了,我走了,你自己看着辦吧。”陸青淑擰開房門的時候回頭問他,“海州的那把火真的不是你叫人放的?”
丁原瞪着她:“不是。我的招數還沒使,有人搶在我前面了。”
“最好不要是。”陸青淑語氣放緩,“如果真要是你做的,我不介意,親手把你送進監獄蹲着。”
門被帶上,丁原死死瞪着房門許久。
這麼多年沒和這女人對峙過了,她生氣的時候還是這麼氣勢驚人!
然而,又有什麼用呢?走錯一步,就是錯一輩子,永遠都回不了頭。
他走回桌邊,拿出電話撥打出去。
對方接通電話。
“劉軍,老同學,你給了我一個大驚喜啊。”他掀起嘴角,眼睛陰冷眯起。
“什麼?你是說我兒子在胡說嗎?他的心理問題很嚴重?讓我送他回去?”
“回去讓你繼續給他做電擊?沒有?你當初跟我保證的不是這樣子啊。”
“不不,老同學,我是打電話謝謝你。你這麼客氣的招呼我兒子,我怎麼會對你不客氣呢?老同學你就安心在學校等着,我一定會送上一份大禮,用來答謝你對我兒子的照顧。”
“不,不,千萬別客氣!這個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
程文繼續爲自己的生活打拼。一個月之間,每天都忙的不停轉。
剛完成一個客戶的單子,段金明又找上他,說自己愛人的舞蹈教室要裝修,問他願不願意接單子。
有錢送上門,哪裡有拒絕的道理。程文當即喜的合不攏嘴,這段少爺簡直就是他的大福星,等他度過這次難關,少不得去廟裡燒幾柱香在菩薩面前說說他的好話。
說幹就幹,拿到圖紙之後,他親自帶着一幫兄弟去幹活。
晚上工人都收工了,程文還留下來,仔細查看各個死角部位,怕那些傢伙弄的粗心了,邊邊角角的弄的不到位。
等他查完,鎖好門,看到段金明和一個瘦瘦的男人並肩站在走廊處,似乎正在說些什麼。
沒有特別親密的動作,然而兩人對視的眼神與對話的神態已經說明了一切。聽到他的腳步聲,兩人轉過頭看向他,神態很自然的衝他笑了一下。
程文反而尷尬了,他僵硬笑了一下走近:“工程進行的蠻順利的,應該很快就能結束了。”
段金明露出讚賞表情:“程老闆做事真的非常細緻,把活交給你幹真是太讓人放心了。”
程文眼睛餘光看了看那個瘦瘦的男人,那男人個頭和段金明差不多高,只是看起來很單薄,臉色也不太好看,像是大病一場的樣子。單眼皮,皮膚很白淨,不是特別帥,但是看起來很舒服,笑起來的時候有種特別的魅力。
段金明指着他介紹:“程老闆,這就是我的愛人李芳谷,你叫他小李就好。他這次想把這裡翻一下,開一家武館,主要針對青少年,當然,也有成人感興趣的項目。”
程文也來了興趣:“教什麼?跆拳道?”
小李笑了笑開口:“教中國武術。”
程文點點頭:“挺好啊,傳統項目。不過有市場嗎?”
小李語氣輕淡:“沒關係,我自己對這個感興趣,不爲賺錢,就是開着玩的。”
程文心裡感嘆,有錢人就是任性,錢多隨便都可以玩玩。
既然人都來了,他就帶着兩人進去轉悠一圈,看看裝修的進度。雖然沒有過分親密的動作,也沒有特別膩乎的語言,他還是感覺到了那兩人之間的感情深厚程度。
說不羨慕是假的,短短十幾分鐘下來,他嫉妒的眼睛都紅了。
單身狗被重創,他滿心不痛快。等結束之後,他打電話給張思全,叫他出來一起喝一杯,張思全在那邊哈哈哈。
“我跟你說,程子,你可別笑話我。我前兩天去相親了,我媽叫人給我介紹的。我本來也不想去的,結果去了之後挺驚訝的,特好的一個女孩,就是性格太內向。她這人品性很好,我和她特聊得來,要是不出意外,我就和她好好處下去,說不定就能結婚了。”
隔着電話,程文都能感受到他語氣裡的快活,氣的他差點想摔電話。
尼瑪!能不能給單身狗一條活路?他現在是肯定不會承認,他現在特別想念丁晨,特別特別想。
沒人一起喝酒,他只好騎着電瓶車一路慢悠悠在大街上晃着。遠遠的,他在人羣裡看到個熟人,封玥和一個個子高瘦的男人並肩走着,一路似乎還在說着什麼。
他打量了一下,那男人看起來有點吊兒郎當,但是在過馬路的時候,他很自然就把封玥護在了懷裡。兩人的神色看不出親密,但是似乎又有一種無形的氣場在裡面,讓人不自覺就認爲他兩是一對。
簡直沒法活了,程文心裡又是欣慰又想流淚。
一路騎到鹽河邊,他電話響了。摸出電話一看,是楊嘉的。
“哥,哥,我跟你說,勁節換工作啦,他去了那家新開的會計師事務所,就是那家‘滕文’,封玥姐開的那家,說在裡面適應的不錯。”
滕文?有個字和他名字重合,聽起來有點怪。
“那好事啊。打電話給我就跟我說這事啊?”
“嘿,其實不是啦。勁節說想帶我去他家裡坐坐,這不就是要見家長了嘛。我挺緊張的,想找你替我參詳參詳。”
程文:“……”
怎麼回事?這世界上其他人是都有伴的嗎?合着他們商量好了,都趕在一天過來虐他這個愛情和事業遭受雙重打擊的失敗男人?
他沒好氣的和楊嘉講完,掛上電話,他在河邊站着,吹吹風讓腦袋冷靜一下,全程被蚊子叮了無數個包,癢的他抓心撓肺的。
心緒還沒平靜,李秀珠的電話來了:“小文啊,你最近怎麼樣啊?”
“很好啊,媽。你不用擔心,我吃飽喝好的,住的也好。您最近怎麼樣啊?”
李秀珠的語氣帶着笑意:“我?再好不過啦。我跟你說,你可別笑話我,我今天去跳舞,遇到個大哥,就比我大兩歲。他說他也單身了一輩子,一直沒找到合意的。他也是寧缺毋濫的那種人,結果今天見了我,咱們倆就一眼看對眼了。我今天可真是太高興了!”
李秀珠顯然激動無比,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程文心都要碎了。
他覺得他被世界遺棄了,當他悲慘的單着的時候,滿眼都是成雙成對的人。
這個時候丁晨在哪裡?他在幹什麼?
不,別去想他。他們是不可能的了。不說丁原燒了他的鋪子,毀了他的心血,他能做到對丁晨不遷怒已經是了不起。
他現在這個樣子,到處都負債,就算丁晨回來了,他又憑什麼拉着他和他一起受罪?
再說了,當初還是丁晨開口甩的他,是丁晨不要他了,想他的一切都是做夢,自欺欺人。
他失魂落魄的騎着車回到家裡,那個低矮的平房,就是他未來十幾年的住所。
也許他也會單身到老年吧?到時候他會不會也說自己這麼多年,一直沒遇到個看對眼的伴兒?
電瓶車的車頭燈搖搖晃晃,打在紅色漆皮的鐵門上,散射出去的光照亮門口,也顯出一個拎着行李的高瘦身影。
那人見到程文來了,擡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