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下心來,便邁開步子再次踏進了機場售票處,飛回了B市的棺材鋪,我重新把棺材鋪粉刷後,就把那枚玉佩——一直在我身上的玉佩拿出來,望着它低聲喊着陸沉的名字。
街道上還是人來人往,鄰居們也都變了面孔,原來的鄰居們或者去世,或者搬走了,我拿了一個小板凳出來,坐在門檻裡,擡頭望着天空,我在等陸沉出現。
那封信上寫的絕情,我悔恨可也無奈,那畢竟也是我做下的決定,一開始我選擇不定,現在輪到陸沉了,他會不會離開我我不知道,但我會一直等下去。
即使他離開我也無悔,我辜負他的太多了,他對我付出的也太多了,早已經超出彌補而是一味的陪着我身邊,爲我作出各種不可能的事情。
他不離開自然是最好,我雖然心懷愧疚,但也懂得兩個人一旦真心相愛就沒有了隔閡,不分彼此。
很快,遠方的白雲便被晚霞染成紅色,像是那一天的血霧來臨,但卻很美,太陽在中間發散着暖暖的光芒,與晚霞交融,誓不分離。
在我面前走過的人數不勝數,我餓了就起身去買了一些東西吃,然後繼續坐在板凳上,周圍的鄰居有幾個好奇的上來問我怎麼不進屋,我只是說我在等人,就沒再給出應答。
很快,天色就暗了下來,墨黑的天空中點綴着顆顆繁星,一如陸沉那雙動人心絃的眼睛,我低頭看着手機,白宇給我打了電話,我接通後,他就說道:“於泠,我已經找到這孫子了,你呢?等到你要找的人了沒?”
我笑道說沒有,白宇就調侃道:“估計是你被人嫌棄了,唉唉我告訴你,要是以後真沒人要你,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你當我兒媳。”
他這句話滿滿的調侃,無非就是說我容貌依舊沒變,跟他兒子都可以湊成一對,只不過他有兒子嗎?
我不禁好笑着說道:“你先等有個老婆再提兒子的事吧……”
話到一半,我的嗓子眼便如同被木塞堵住一般,說不出話來,我看見我的腳邊投來一道黑影,我知道那是誰,他身上的氣息依舊沒變,我不會認錯。
我很幸運,等了一下午就等到了,而他卻等了十幾年。
我擡眼便望着他緩緩揚起嘴角,笑着心底卻是想哭的,我辜負他的太多了,嘴脣微動,話未出口便被柔軟堵住,隨之而來的就是呼吸炙熱與舌尖交纏,我微閉着眼睛,伸手攬過他的脖頸,似要與其一起沉淪。
“我回來了。”這句話他不止說過一次,每一次都能夠讓我心亂如麻,我伸手將他抱的更緊,想要永不分離。
他緩緩撤開嘴脣,在夜晚的明月下水光泠泠,我把手機放到一旁,起身道:“我們出去走走吧。”
陸沉點着頭,眉宇間的喜悅無處不在,我也樂得自在,往前走去,陸沉說他知道白宇是開玩笑,但就是受不了別人有過把我奪走的念頭,我卻停住腳伸手去彈他的額頭:“我愛你。”
這句話不需要任何醞釀,很自然就說出了口,十幾年的時間足以讓我練習到脫口而出。
陸沉眉眼彎彎,伸手擁着我,他的胸膛寬大,溫暖,讓人深陷其中,男人獨有的氣息和微弱的血腥戾氣交纏在一起,瀰漫在我的鼻尖,卻讓我安心,因爲我知道,我此時是抱着他的,是跟他在一起的。
即使會分離,我也無悔。
等到我們分開時,我纔看到周圍熟悉的場景,我和陸沉站在一起像是穿越了百年歲月般再次來到了這裡,這個我和陸沉初見的地方。
我們身邊的人都變了,但好似只有這裡沒有變,草還是那般嫩綠,大樹立在那裡,樹葉隨風搖曳,我們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陸沉說他愛我,不是因爲甘婉,只是因爲愛我而已。
我信,所以我牽着他的手,吻上他的脣,我無悔。
風靜靜的吹動着,模糊了樹葉磨沙的聲音,我的耳邊只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與心跳,像要震破耳膜,直直化作一絲甜意竄進心頭。
我們互相告白,訴說着過往與未來,愛情總讓人廢寢忘食,不知不覺的我就倒進了他的懷裡,靜靜的聆聽着他低聲訴說的聲音。
幾年後。
和普通情侶一樣,我們相戀相知,在驅鬼的空隙間經營着事務所,在過年時就會回到棺材鋪裡,也許是時間的歷練,自然而然的,我們就說出了口——決定舉辦婚禮。
陸沉告訴了我關於甘婉的一切,我也欣然接受,畢竟甘婉也是我的一部分,即使我曾經很不喜歡,並且厭惡她,但是人總會與不是敵人的人做朋友,所以我對於甘婉多了幾分愧疚。
在前世,甘婉是大夏國的宰相千金,陸沉則是皇長子,他們兩人自兒時就已定情,到了甘婉及笈時兩人更是已經私定縱身。
但是在那時只要兩個人相愛就已經層層阻礙,更何況出生在帝皇之家的陸沉,甘婉雖是宰相千金,但是因當朝皇上的決斷被暫時賦閒在家,這無非是要革他的職。
而當時陸沉身爲皇長子本應繼承皇位,但就在他要與皇上一起去祭天時,甘婉卻被不明勢力劫走,陸沉得知此事後衝冠一怒,提前離開,不顧一切的帶兵前去營救甘婉。
而就在陸沉尋盡方法找到甘婉的去處時,卻落入二皇子設計的圈套中,在當朝皇長子與甘婉相戀的事是衆所周知的。
二皇子便是陸尚,他設計將陸沉擒住,並且將其禁衛軍全部拘留,更甚者,把挾持的甘婉押出來,派人當着陸沉的面將甘婉折磨至死。
說到這裡時,陸沉的表情顯得有些惆悵,我想當時的他一定是難以言喻的憤怒,畢竟心愛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自己卻無能爲力的感覺比起死還要難受。
陸尚將甘婉折磨至死後還不罷休,誓要將陸沉也當場射殺,當所幸陸沉的一名侍衛率兵營救,陸沉也就這麼活着回去了,但等着他的卻是更大的痛苦與危機。
祭天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事關皇位的繼承,陸沉卻中途離開,並且擅自動用禁衛兵,已是大罪。
陸沉本已經歷了心愛之人的死,心裡千瘡百孔,再加上被取消皇長子的頭銜,尤其是陸尚還將甘婉的屍體運給他看,陸沉當場入了魔,性情大變,暴戾無比,血洗當場,但還是被幾百禁衛軍射殺。
而陸尚便是如此坐上了皇位,兩人之間的仇恨自然深不見底。
陸沉死後因爲作孽太多,被封印在冥界與人間的交界處,一直在癡心等待着甘婉,卻不想甘婉轉世,便成了我。
我聽完後只得感嘆這段感情的曲折,但與陸沉我卻不會放手了,我笑着對他說道:“我比起甘婉要幸運的多。”
他能說出於甘婉的過去,便證明他釋懷了,但我多多少少有些醋意,逗他幾句後就繼續溫存起來。
婚禮的那一天,紅燭亂搖,有些簡陋的棺材鋪裡我和陸沉穿上紅衣,拜堂。
婚禮進行的簡單,我們並沒有請人,但是鬼倒挺多的,陸沉在冥界也是人物,認識的鬼自然不在少數,儘管這場婚禮來的都是鬼魂,但我依然開心,愉悅的心情沒有絲毫減緩。
人與鬼有什麼區別呢?
我看着穿着一身紅衣的陸沉,臉上發燙,耳邊似乎什麼都聽不見了,只有他那低沉的聲音,他說他一直都會陪在我身邊,即使有一天我死了,也會與我死在一起。
這無非是最好的情話,但我卻搖頭道:“我死後你不要與我一起,你要轉世爲人,幸福就好。”
我不希望再讓他因爲前世今生的事情而陷入泥沼,也不希望他再一個人孤獨下去,那樣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
陸沉沒有點頭,我只是抱着他,緊緊的抱着他。
新婚之後自然是愉悅的,接連幾天我都沉浸在幸福中,似要無法自拔,但我也不想從中脫離,我想一直這樣和他在一起,至死方休。
我打了個哈欠從牀上起來,與陸沉吻別後就裹上衣服出門買菜,這一天正好是大年三十,街道上冷清的很,我哈了幾口熱氣,看着白霧升起,恍惚間在前面巷口看到一抹身影,那似乎是一個小孩,蜷縮在雪地裡,紅色的襖露出一些,格外刺眼。
但即使這樣明顯,也沒人願意救她,我見她可憐,便把她抱回了家,陸沉上前抱住她,我見他二人在暖光下露出笑容的樣子,便決定要收養這個小女孩。
幾年過去後,我發現她天生擁有陰陽眼,是個驅鬼的好苗子。
也許,可以把她當成接引人培養。
我站在天台上,俯視着腳下的世界,五彩斑斕,裡面的人走走停停,我認識的和認識我的都已死去,只等我繼續去結識。
漫長的生命倒沒有給我帶來困擾,我很幸運,比老爸要幸運得多,我有陸沉,有女兒,他們陪着我,我就覺得此生無憾,即使接下來的日子再長再苦,我也不會厭倦。
遠方,一抹紅日已經緩緩升起。
緊接着,將是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