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劍叟居然死了?
眼前這一幕,直將衆修驚的心裡一顫,滿面悲憤的看向了方原。
方原這一劍斬得太過突兀,便是場間三位化神大修,都來不及阻止,更重要的是,他們剛纔就沒想得明白,本以爲方原說這場賭,只是爲了借賭壓人,要逼他們出山,而龍劍叟剛纔明明便已認輸,鬆了口風,答應要再度出山,卻哪裡想到,方原還是非要割他的腦袋?
這居然是真要賭命?
場間諸老,看到了這一幕,心驚膽顫之意,無法形容。
尤其是玄明尊主,看着龍劍叟盤坐在了地上的無首之屍,更是心猛烈顫抖了起來。
“好好好,避居世外諾許年,倒不知世間又有了這等兇殘小輩!”
足過了半晌,那餘下幾個老叟裡面,有人顫聲大喝了起來:“你可是來自東皇山嗎?”
方原微怔,搖了搖頭,道:“我來自人間!”
“如此猖狂兇殘,管你來自何處!”
餘下幾位老叟裡,有人森然厲喝了起來:“胡亂殺人,便該償命!”
周圍道道殺機凜冽,方原卻忽然轉過了身來,迎着三位化神之威,也毫無懼色,只是冷聲道:“說好的賭人頭,便要賭人頭,若是連說的話都不算,這又算是什麼?”
這話聽在了那幾位老者耳朵裡,心神也是一凜,他們初時,當然沒有把這賭注太看在眼裡,便如龍劍叟,他是抱着一種戲虐的心思上場的,結果就是他被方原一劍削去了腦袋,衆叟心間悲憤,但要真看那賭鬥的規矩,還真說不出話來,一個個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
彼此對視一眼,那懷抱棋盤的星羅叟便森然喝道:“你既然陣道贏了玄明老友,劍道贏了龍劍叟,那老朽便也豁出去這把老骨頭陪你玩玩,可敢與我賭鬥一番棋道,若你能贏了老朽,這顆對天下人沒用的腦袋,任你取走,若是你輸給了老夫,呵呵,那就休怪……”
這星羅叟乃是化神境界,這一番話,含恨而發,直震得虛空蕩蕩,天威莫測。
星羅叟一語未畢,又聽得其他幾位老叟跟着大喝了起來。
“你這小兒本事大,若贏了棋道,便由老夫來賭你符道,如何?”
“我與你賭鬥神通,可敢?”
“老夫只擅音律,也想與你賭上一番!”
“……”
“……”
天機先生聞言,臉色已然大變,看出這些人怒上心頭,都已經有些不講理了。
自己和別人最擅長的東西賭鬥,那還有些道理,卻哪裡有人逼着對方和自己最擅長的技藝來鬥,而且對方輸了,還要取人性命的?
這幾位老者,分明是恨極了方原,強行要賭,就是爲了替龍劍叟報仇。
這雪原深處的化外七叟,皆是癡人,修爲且不論,在各自的方面都已經達到了極致,世間獨步,而他們,想必也是絕不肯放玄明尊主離開的,因爲雪原深處,寒意恐怖,倘若沒有玄明尊主這樣的陣道高手,幫着他們佈置洞府大陣,那麼其他人也在這裡呆不住。
所以他們才一定要將玄明尊主留下。
在這種情況下,方原若是答應了放過玄明尊主,那麼對方應該不會過分糾纏。
可天機先生沒想到,方原聽了幾個老叟的話,卻是森然開口道:“好啊!”
天機先生一口氣沒提起來,恨不得上前去踹方原一腳。
他也聽說過方原在妖域的傳說,知道這個年青人魯莽行事,糊里糊塗的就在妖域闖下了偌大基業,倒是解決了一個仙盟都一直不好解決的問題,但如今已經不在妖域之中了啊!
怎麼還這麼莽?
但他卻不知方原如今的想法,心裡已是怒意滔天。
當初方原只有金丹境界,在雪原深處,看到了那些世家築地宮,避大劫,便心間不忿,豁出去了性命,將他們的事情捅了出去,可見他恨極了這等人,而如今,沒想到又在雪原深處見到了同樣的避世老怪,這些人與那些世家不同,但方原心裡,卻一樣的不滿。
憑什麼我們像是個殷勤的孩子,縫縫這裡,補補那裡,你們就可以躲在雪原?
方原沒有與他們辯論,因爲方原知道自己辯不過。
這些人有一套自己的道理,自詡爲高潔之士,不沾世俗紅塵,若要講,他們的道理比誰都大,所以說不明白的,但方原心裡恨意不淺,無論能不能說得明白,這恨意都在。
對方若要跟自己賭,那就乾脆真個來賭鬥一場,解一解恨。
從天機先生的反應裡,他可以猜得到,這樣的老怪物應該還會有很多……
那就先見一個,解決一個吧!
……
……
且不說天機先生聽了方原的話,急成了什麼樣子,那化外七友,聽得方原答應,卻是齊聲叫好,實在不知方原是初生牛犢,還是天生魯莽,既然答應,這條命便丟了一半!
“那便由老夫先賭你的棋道,諸位道友,自去磨刀!”
那位星羅叟沉喝一聲,將手裡的黑盤丟了出來,在地上迎風變大,卻化作了一方十丈方圓的模盤,而後棋盤之上,分別落下了各式棋子,森嚴密佈,星羅叟便在上首坐了下來,小仙境裡的紅衣侍兒很有眼色,急忙去端來了茶水與香爐,乖乖的在星羅叟旁邊侍侯着。
她們也知道自家尊主的性命,如今便在這一局棋裡面了。
化外七友,都是講規矩的人,想要方原的人頭,那就只有先在一場賭鬥裡贏了方原,換回玄明尊主的性命,然後才能在另外一場賭鬥之中,再將方原的人頭贏下來,替龍劍叟報仇。
蛟龍自從被老祖宗從洞府裡逼了出來,就一直不大高興,直到如今,纔算是略略心情好了點,見對方有紅衣侍兒侍奉,氣度上便壓了方原一頭,便也決定要履行一下自己的職責,乖乖的跑到方原身後,對面有茶有香爐,自己啥也沒有,便伸出爪子,替方原抓了抓癢……
“請!”
“請!”
星羅叟大袖一拂,一顆棋子推動,劍指方原。
方原看也不看,隨手推動了一顆棋子,眼睛只是淡淡的看着星羅叟的脖子。
星羅叟沉着張臉,初時落子極快,後面則漸漸慢了下來,因爲需要思慮全局。
但也就在這時候,衆修卻看出了其間的變化來,星羅叟初時落子極快,方原也快,兩者落子之聲,便如金珠落玉盤,噼哩啪啦,很是乾脆,便如戰場一般激烈,但到了後來,星羅叟落子已經慢了,方原卻還是一般的快,每當星羅叟思慮半晌,落上一子,方原便飛快跟上。
啪啪!啪啪!啪啪!
剛纔有來有回的落子聲響,如今卻成爲了急促短暫的兩聲。
衆修漸漸發現了不妙,雖然星羅叟的棋面之上,還沒有顯露出明顯的敗象,但兩個人落子的速度,便可見星羅叟的思路,已經遠比方原要慢,這樣一直下去的話……
衆叟都有些擔心了。
眼見得星羅叟每落一子,思慮的時間,已經從盞茶功夫,到了一柱香時間,最後時,甚至都已經到了半個時辰,周圍日月交替,已是一日過去,星羅叟落子越來越艱難,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方原卻仍是氣定神閒的坐在那裡,每落一子,只是看着星羅叟的脖子……
星羅叟額頭之上,漸漸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這個見鬼的小仙境,實在是太熱了……
……
……
“星羅尊主明顯還贏面居多啊,怎麼落子這般慢了?”
小仙境裡,有一個紅衣的童兒,好奇的看着棋盤,有些不解的問道。
旁邊一個白髮老叟,看棋不如她這麼淺薄,聞言只好說道:“高明棋道大家對弈,每落一子,都需要思慮千步百步,當然不能如此着急,老夫曾經聽人說過,仙人下棋,一下百年的事情都有過,所以不必着慌,星羅老兄只是考慮的多了一些,久了一些,也是合規矩的!”
他卻是看出了星羅叟如今不是考慮的多少,而是有些不敢落子,惟恐輸的太快,所以急忙在這裡把話墊上,以免方原等得不耐煩,催促着星羅叟快快落子,逼他入了絕境。
但方原沒有這麼做,也沒有催促星羅叟快快落子,倒是慢慢的轉過了身來,看向那個作書生打扮的白髮老叟,淡淡道:“世外仙人,無憂無慮,最多的便是時間,所以他們可以一局棋便下上百年,但我不同,我最缺的就是時間,所以還是不要浪費時間的好……”
說着向那白髮老叟拱手,道:“前輩剛纔說要與我賭符篆?”
那白髮老叟,名喚百癡叟,聞言臉色微凝,低喝道:“不錯,等你下完了棋……”
方原道:“不必!”
說着話時,轉過了身來,大袖在虛空之中一擺,一縷玄黃氣,在袖間飄落,梟梟縷縷,飛騰在了半空之中,而後這一縷玄黃氣,忽然從裡面分出了陰陽之屬,再有陰陽,化作了四相之屬,四相繼續衍化,呈現了五行八卦九宮之變,最後衍出山河大地,生出了無窮無盡的樹木飛禽,裡面甚至可以隱隱看到有無數人在這景象裡生活,無法形容其中的奧妙。
而這等奧妙,便在虛空裡,慢慢變化,最終形成了“人間”二字。
方原似乎渾不着力的做到了這些,然後向着那百癡叟道:“棋下得慢,符斗的快,這位前輩,我也不欺你,符者,天地也,我這一道符篆,如果你可以臨摩出來,便算我輸!”
那百癡叟看着空中那氤氳變化,無窮玄妙的青氣符,眼神忽然間便直了。
他滿腹糾結,死死的盯着那符,好幾次想要擡手,但生生擡不起手來。
而方原化就了那一道符之後,則又緩緩坐在了棋盤之前,道:“又寄下了兩顆!”
聽得這話,星羅叟與百癡叟兩人,忽然間額頭之上,汗如雨落。
這特麼的小仙界,實在是太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