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醒過來時,發覺仍在魔女百合的懷裡,飛雪的背上。
一騎兩人,逆着大漠黑夜的寒風全速馳騁着。
我挨在百合懷裡,這個角度看上去,剛好看到百合輪廓的線條,在星夜的映託下,她的玉容美麗至令人難以相信的程度。
整個沙漠和天上的星辰和我們共舞着。
我涌起對沙娜慘死的悲傷,呻吟起來。
百合把凝定前方某處,若有所思的眸子收回來,低頭往我瞧來,眼中射出憐愛的神色,柔聲道:“小情人!你的心中允滿了悲傷,對你的身體,絕對沒有半點好處。”
我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我知道!可是我的心情卻沒法改變過來。”
她的美眸亮了起來淺淺一笑,仰起螓首,望進深廣無盡的星空,像一個母親向兒子循循善誘地道:“看宇宙是多麼奇妙!什麼是開始?什麼是結束?何謂生?□謂死?誰答得上來。所以又何必爲已逝去或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事而悲傷?享受和百合在一起時的珍貴時刻吧,我感到自己的生命到達了盡頭,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絕不多了。”
我一震道:“不要嚇我!”
百合深情地望着大漠上壯人觀止的廣袤星夜,嘴角逸起一絲淡淡的笑意,油然道:“小情人啊!生生死死算那一回事!宇宙只是不斷循環和重複,但每次重複都生出了變化,由盛至衰,衰而至盛,故有生必有死,你若車死亡亦懼怕,百合以後再不傾心於你了。”
我終於被她充滿智慧的“情話”,挑起了強烈的愛意,長嘆道:“我可以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卻不能漠視你的生死,這難道錯了嗎?”
百合道:“小情人說得好!你是個很易心軟的人,否則你剛纔極有可能殺死巫帝。我一直在旁窺伺,直到最後一刻,才忍不住出來救你。假設你真能完全漠視生死,包括別人的,巫帝應已敗於你手下。”
我愕然道:“你什麼時候到的。”
百合俯頭往我望來眼睛爍着汪洋般的深情,溫婉道:“你和巫帝未碰面時我已到了。”
我奇道:“那爲何不着我早點逃走,不是可避過巫帝嗎?”
百合道:“傻孩子!你今次到沙漠來,不是要和巫帝決一死戰?他肯送上門來,爲何要拒絕呢?只有面對挑戰,你的潛能才能全面激發起來.這個險是不能不冒的。”
我苦笑道:“殺了巫帝,不是等若也殺了公主嗎?”
百合道:“巫帝就是準了你會因此心軟,所以才處處佔得上風。”
我一呆道:“你是要我連公主的生死亦不顧慮嗎?”
百合輕笑搖頭,道:“我豈會迫你做違反自己意願的事,你看着吧,百合對我的小青人最有信心。”
我對她涌起紅顏知己的深刻感覺,問道:“巫帝是否在後面追來?”
百合望往前方,點頭道:“是的!他正在後面追來,力量還不住增強,以飛雪的速度跑了兩天兩夜,仍未能把他甩下。”
我駭然道:“我竟昏了兩天兩夜嗎?”
百合幽幽一嘆道:“我已不住把愛能輸進你體內,可是你心中充滿對死亡深沉的悲哀,所以復元的速度非常慢。”
我終於明白了她的用心,點頭道:“我明白了!”心神完全放在緊挨着的美麗胴體上,嗅着她獨有的芳香。
那是百合花的香味。
我的心神回到初遇她時那一刻裡。
百合籠在白紗裡,像深藏在不能透視的濃霧中,如此地動人、神秘。
想到這裡,我寧洽下來,感到百合的靈能源源不絕送入體內。
不旋踵我沉沉睡去。
那並不真是睡眠,而只是一種最深切的鬆弛和休息,無思無念,但意識卻清晰通透。
當我再醒過來時,情況大變。
飛雪逆着沙暴,揹着我們兩人艱苦地前進着。
百合把她的絕世容顏緊裹在白紗裡,連那對攝魄的美眸亦藏在臉幕後。
我坐直身體,發覺復元過來,似乎比之往日更有力量。事實上每經一次危難,我的精神和力量都有長足的發展。
風沙沒頭沒腦迎面刮來。
在百合的幫助下,我把頭臉包紮起來,垂下臉幕,代替她策着飛雪逆風而行。我們的心靈和肉體融渾一體,再無分彼我。
這是前所未有的感覺,即管和西琪一起時,亦沒有這種醉人的感受,不能達致如此濃烈的境界。
我的人靈向百合查詢道:“巫帝是否追上來了。”
百合的心靈迴應道:“是的!他在我們身後約十哩許處,隨時都可以趕上我們。”
我駭然道:“他難道可跑得快過飛雪嗎?”
百合道:“在一般情況下,他的速度絕及不上飛雪,可是他卻製造出這樣一場風暴,使我們的速度大大減低,而他卻是愈迫愈近。”
我皺眉道:“那他爲何不立即追上來,把我們殺掉,看來他的力量正在不斷增強中。”
百合在我心靈裡嘆道:“他正等待太陽下山的時刻,沒有了太陽,你的能力將會大爲遜色,他對付我們來便容易多了。”
我咬牙道:“不若我們掉轉頭去找他?”
百合嘆道:“沒有用的,今早我曾掉過頭去尋他,可是他卻遠遠避開了他比狐狸還要狡猾千百倍呢。”
我默然無語,策着飛雪,兩人一騎頂住不斷襲來夾雜着沙粒的狂風,在沙塵渾天飛舞,暗茫茫無盡極的沙海里前進着。
我把靈能輸進飛雪體內,在這狂暴和視野迷糊的可怕世界裡相依並進。
那感覺便像一個忽然失明的人憑着感覺向前爬行着狂怒的風沙在上下四周咆哮嘶喊。
這樣的情景下,根本沒有法子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
我向百合詢問。
魔女百合道:“應是午後時分,我一直小心計算時間。唉!”
我明白她這聲嘆息的含意,因爲那等若計算我們還有多少個小時可以活着。
忽地心中一動,起一個關鍵性的問題,向魔女道:“奇怪得很,巫帝既能製造這樣一場遮天蔽日的風沙,早截斷了我和太陽的聯繫,爲何不快點追上來,把我們解決?”
百合在我靈內平靜地道:“我亦曾經想過這問題,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當他和我們血戰時,難以分神去控制天氣,所以寧願待至沒有太陽的晚上。”
我把飛雪勒停,沉思半晌後,轉頭在百合湊上來的耳側道:“假若我們兩人的力量結合起來,應和巫帝相差不遠,他既能控制天氣,我們爲何不可向他展開反擊,只要他一分神,便難以再控制這些風沙,我們可先一步逃進廢墟里去。”
百合欣然道:“我們姑且一試,就算不成功,總好過坐以待斃。”
我微笑道:“我們雖不能真個銷魂,但精神的融合,不也等若**嗎?來吧!讓我們純以精神做一次愛,挫一挫巫帝的威風。”
我一夾飛雪,繼續前進。
百合的靈能不住涌進我體內,再由我處倒流回她體內。
幾個循環後,我們的心靈融成一體,產生出旋風般的力量,往四外延伸出去。風沙裡充盈着巫帝龐大的邪力,鐵壁地難以攻破或加以影響轉移。
我心中一動,把聯手的心靈力量升往上空。靈覺不住往上攀升,不一會穿破了層層疊疊的煙塵雲幕,接觸到天上炎陽的光和熱。
我們心領神會,大量地把光和熱吸納,引往我們的肉體。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一道陽光破雲而下,照在我們身上。
那就似在一個無光的昏暗世界裡,忽然一道燈光,照射在我們身上。
更奇妙的事發生了。
就像在綠境裡雲散日明的重演。
陽光不住擴,大風沙的力量在此消彼長下,不住被削弱。
我們的心靈同時歡呼起來。
飛雪全身一鬆,放蹄疾馳。
我們奔到那裡,陽光即追到那裡,天空上的烏雲被破開一條長長的裂縫,蔚爲奇觀。
飛雪的速度;倏地攀上頂峰,瞬間穿過了狂沙,又在萬里碧空下狂馳着。
我和百合揭開頭巾臉幕,歡呼聲中在光明的沙原縱情飛馳。
我轉過頭去。
百合□絕當世的俏臉發着亮光,長髮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生輝,隨風飄舞,那種超乎塵世的美態使我差點感動得掉下淚。
黃昏時分我們終於把巫帝甩掉。
百合在我耳旁輕輕道:“蘭特!我們必須停下來讓飛雪歇息,它早透支了所有的力量,全賴你的異能挺着,再不讓它休息,它會力竭而死的。”
我嚇得和百合躍下馬背。
這時波浪般起伏的沙丘,被光禿禿的沙石平原所替代。
我們在這空廣的天地緩緩而行,頭頂稀稀落落地飄浮幾片薄得像葉般的雲彩。夕陽由左後側射過來,把我們長長的影子嵌在荒原上。
兩隻信天翁在頭上吵鬧着飛過爲這全無生氣的地方添進了少許活力。
我瀏覽着四周的景色,盡避是我深情望向她時,她總以甜蜜的笑容回報,俏目閃着亮光,可人之極。
她的美麗是無可比擬的,尤其她洞悉世情的眼神,更使人傾慕神迷。
雖偶有因念沙娜的神傷,但在我蓄意忘記下,已淡了很多。
要勝過巫帝,靠的只能是愛而非恨。
飛雪精靈的眼愈來愈沒有神采。
我們不得不停了下來,坐看黑夜的來臨。
我像個小孩子般縮在百合香氣四溢的芳懷裡,享受着荒原的黑夜。
明月逐漸升上中天,她金黃的色光令天夢飄香兩顆明星亦要黯然失色。
在寬廣的月夜裡,我生出非常奇異的感覺,那就像我們忽然縮小了。
我們兩人一畜只是一個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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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整個沙石平原,甚至整片沙漠,亦只是茫茫宇宙中一個小點。
包圍着我們的天幕是無際無涯的一團漆黑。
百合柔聲道:“小情人!你是否對眼前這奇異的天地生出感觸。”
我點頭道:“告訴我!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百合輕嘆道:“在我比常人悠久的生命裡,我也一直思索着這個問題,你亦曾看過智慧典裡的描述,我們的太陽和其他以億計的太陽,分佈在這虛廣的空間裡,永鄔地放射着光,沒有什麼原因,也沒有什麼目的。”
我一震道:“不!一定有某種目的,只是我們不知道吧!”
百合道:“你快到廢墟了,不如直接向父神詢問,或者他能給你一個答案。”我充滿希望道:“你不是說他因耗盡了能量,藏了起來不說話嗎?”
百合微笑道:“他既可把力量送給我們,我自亦可把力量輸給他,那他不是可答你的問題嗎?”
頓了頓,滿懷感觸地道:“你看看這夜空,幾億年前是這個樣子,幾億年後也將是這個樣子,它雖然也會有生滅變化,卻非是我們短暫的生命所能目睹的。”
我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絲毫沒有變化的億萬年在這一刻的前後無限地延伸開去。
不只是個人,甚至所有生命都是無關痛養和微不足道地發生及發展着。
可是對人類來說,又或對我和百合來說,與巫帝的鬥爭確又是如此重要,盡避這廣闊的宇宙毫不關人的一件瑣事。
可是對人類的榮辱,對宇宙來說,只是在永鄔的陽光裡有若微塵的一下跳躍。現實就像一個個的火球和巨泥塊般的星體在虛空裡永不停息地滾動,在無法量計的時空裡循環不休,漠視着一切的發生。
百合仰視着明月高照的蒼穹,幽幽道:“每當我仰望夜空,都會感到渺小和孤獨,依智慧典所說的,現在我們看到的星光,可能是億萬年前已離開那顆星體,到現在才射進我們的眼裡,這是多麼令人心顫的想法。”
飛雪這時發出了一聲輕嘶,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
我伸手撫上它的大頭。
飛雪親摯地用鼻子來嗅我的手。
一個使我心顫的直覺升上心頭!生命正離飛雪而去。
百合嘆道:“不要白費靈能了,它早耗盡了生命的能量,讓它安息吧”我不能置信地摟着飛雪的脖子,熱淚涌出道:“不!”
它還未見過大黑,怎能就此死去。
百合的秀髮在沙漠冰寒的夜風裡飄拂着,神情出奇地平靜,卻有種難言的悽迷與愴然的絕世美態,緩緩道:“即管宇宙亦有起始生滅,生命豈會例外,讓它平靜去吧!它已陪我走了很遠的路,我和它都感到非常勞累了。”
我心中騰起強烈不祥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