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樑曉樂自動結束學業,被宏遠娘安排到李巧巧身邊學繡花。
李巧巧如今已經是孤兒院副院長。除了行政上的事以外,她的主要工作是交給孤兒院裡的女孩子們女紅。因爲這裡的女孩子們現在還都小,現在都正在學繡花。
李巧巧繡的花很是出色。她屋裡掛着自己繡的一副仕女圖,構圖緊密,針法整齊,線條極爲流暢。將人物表情繡得自然生動,活潑有力。誰見了誰誇。
跟着李巧巧學繡花的有孤兒院裡的孤曉如、孤曉妍、孤曉妹、孤曉娥、孤曉婷,樑曉囡、樑曉春和樑家屯村裡與樑曉囡年齡相仿的幾個女孩兒,算上樑曉樂,一共十三個。
十三個女孩兒當中,樑曉樂算是最笨的一個了。
前世的樑曉樂幾乎沒學過女紅,更別說用針繡花了。
那個時代的電腦繡花已經大興時,採用專業的電腦繡花軟件進行電腦編程的方法來設計花樣及走針順序,最終達到繡花產品的大批量生產。電腦繡花不但對傳統手工繡花做了比較完美的繼承,並且解決了傳統手繡無法來完成大批量生產問題。所以,手繡在樑曉樂的前世已經很少見了。
一根繡花針怎麼也拿捏不住。小小的繡花針也彷彿跟她過不去似的,一會兒扎破了手,一會兒又滑下線來不知躲到哪裡去了。光認線和找針就用去一大半時間,多半天下來,一個花葉兒也沒繡成。
“是誰發明的這行子?!這麼難繡!”樑曉樂把繡花撐子一扔。吹着被扎疼的小手,氣餒地說。
“彆着急,一開始誰都是這樣,熟練了就好了。”李巧巧笑着蹲在樑曉樂面前。撫着她的頭安慰道:“孤曉妍她們一開始也是這樣。”
李巧巧今天上身穿着一件藕荷色長衫,長衫下是一條墨綠筒裙
。無論長衫或筒裙,邊沿都繡着彩雲圖。左胸部有一朵嬌豔欲滴的牡丹花。
因爲李巧巧已經“出嫁”,標誌是不能混淆的。她烏黑的頭髮上挽了個少婦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蘇,她說話時,流蘇就搖搖曳曳的。
李巧巧本就是白白淨淨的臉龐,柔柔細細的肌膚。雙眉修長如畫。雙眸閃爍如星。如今正值二九年華,周身的青春活潑氣息想掩蓋也難。
樑曉樂眼睛直直地望着李巧巧看得呆了。這一專注不要緊,她發現了李巧巧臉上有一絲兒不和諧的音符:她筆直的鼻樑下那張櫻桃小嘴兒,此時嘴角正微微向上彎着,笑意中帶着點兒淡淡的哀愁。雖然很很淺。但還是讓樑曉樂撲捉到了。
樑曉樂心裡猛一震:三年了,我怎麼把這個美人兒給忘了呢?
李巧巧至今還是單身。這個時空裡寡婦不允許改嫁,她雖然沒圓?房,但這隻有自己家中的極少數人知道,何況婚禮已經舉行,裝束也是“少婦”裝,僅憑這些,便擋住了媒人們的腳步。
樑曉樂在心裡只罵自己糊塗!
頭一年算是李巧巧的適應期,樑曉樂沒往這上面想;後二年她又忙着和同學們搞好關係。有時看見了。想起來了,又被別的事情佔用了腦子,也就把這件事給撂下來了。
“樂樂,還在爲誰發明的繡花傷腦筋哩嘛?!”李巧巧見樑曉樂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看,以爲她還在等着自己回答她的問題。
樑曉樂聞聽知道自己走神兒了,忙笑笑掩飾道:“是啊。巧姐姐,誰發明的繡花呀?這麼難繡?!”
其實她知道中國刺繡早在春秋時期,吳人就開始把刺繡工藝應用於美化生活。到了三國時期,蘇繡已發展到較高水平,據說三國時期的趙夫人利用自己既能畫又能繡的特長,爲孫權作的一幅‘畫繡‘,被時人堪稱‘針絕‘,從而趙夫人便成爲‘畫繡‘的鼻祖。
民歌中有一種小調叫《繡荷包》,大意是說::一個年輕的少婦在家,忽然聽到狗叫聲,有人送來了出門在外的丈夫來信,要她繡一個荷包戴。她便帶着欣喜急切的心情去找貨郎,買綢選線,神仙故事和世間美景……她幾乎要把中國的人文都繡到荷包中去,以寄託對丈夫的愛戀。等她繡完了荷包袋,天也亮了,捎信的人也來了
。
這個故事並不曲折,但感情自然,真摯動人。千百年來,中國民間的刺繡便是在這樣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但她不能說,必須裝出一無所知的樣子。尤其是被發現思想開了小差!
“哦,這個嘛,我倒聽說過一個傳說:”李巧巧站起身來,對着所有學繡花的女孩兒說:“說蘇州有一位聰穎漂亮的姑娘,在結婚前正在趕製一件新嫁妝,在製作過程中不小心在衣襟上戳了一個洞。她急中生智用彩絨繡了一朵小花,不僅將破洞掩蓋住,而且還顯得格外漂亮,起到了錦上添花的效果。受此啓發,蘇州的人們便從此開始喜歡穿繡花衣服了。
“繡花又有蘇繡、粵繡、湘繡、蜀繡,號稱‘四大名繡’。此外還有顧繡,京繡、甌繡、魯繡、閩繡、汴繡、漢繡和苗繡等,都各具風格。我交給你們的,是最出名的蘇繡。”
李巧巧的話把樑曉樂給震懾住了:李巧巧說的這個故事,她在前世竟然沒有聽說過。沒想到平時文文靜靜的李巧巧,竟然懂得這麼多。
樑曉樂開始懷疑自己的輟學是否是明智之舉?!
但不管怎麼,樑曉樂對繡花還是不感冒。也許是受前世電腦繡花的影響,總覺得用手工一針一線地繡一個裝飾品,實在太浪費時間,得不償失!
“你們繡花,我給你們說唱兒,怎麼樣?”樑曉樂說着,用徵詢的目光望了望李巧巧。再怎麼說,人家李巧巧現在可是教師。
“那你說吧,明天再練習繡。”李巧巧微笑着說。她知道這個小表妹心靈手巧,產生厭惡是因爲剛接觸的問題。
“樂樂,說個長長的。”女孩子們一聽樑曉樂要說唱兒,都高興得歡叫起來。
“長的不見得好聽?!你們想聽哪方面的?”樑曉樂徵求起大家的意見來。她的兒歌(唱兒)幾乎給大家說了一個遍兒了。
“說《鋦大缸》,那個好聽。”樑曉囡建議。
“對,就說《鋦大缸》吧,我最喜歡聽這個了!”
“我也是,老長時間沒聽樂樂說了。”
“我也願意聽這個
。”
“…………”
女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嚷嚷了起來。
“好吧,就說這一個,我說了。”樑曉樂還故意清了清嗓子,然後說道:
“挑着擔子走四方,
鋸盆兒鋸碗兒鋸大缸。
今天不到別處去,
一心要到王家莊。
王家莊有個王員外,
王員外有三個大姑娘。
大姑娘是個雙失目,
二姑娘是個目失雙。
就是三姑娘長的好,
蘿蔔花長在眼珠上。
大姑娘嫁了個老禿蛋,
二姑娘嫁了個禿瓢郎。
剩下三姑娘嫁的好,
轉遭兒有毛當間兒裡光。
三個女婿來拜壽,
不用點燈照紅了牆。
東鄰招呼着了火,
西鄰招呼着了房 。
鋸缸的一見高了興,
就着亮勁兒緊‘噹噹’。”
“嘿嘿,就着亮勁兒緊‘噹噹’。”
樑曉樂剛說完,門外忽然想起“嘿嘿”聲,並把樑曉樂說的最後一句重複了一遍
。
大家不用往外看,憑着那聲“嘿嘿”,就知道這個人是傻子路新橋。
樑曉樂覺得奇怪。傻子路新橋平時連話都說不清楚,見了人,總是“嘿嘿嘿”地傻樂。今天怎麼好好地蹦出一句兒歌來?!而且學的還挺像,一點兒也不結巴也不拖拉。如果不是前面的那聲“嘿嘿”,她真難想象是這個人們公認的傻子說出來的。
“李老師,傻子也會學說唱兒了?!”孤曉妍笑着高聲招呼道。
“李老師,傻子又給你送‘花’來了。”孤曉妹也笑着說。
“我看看,今天送的什麼‘花’呀?”女孩兒們說着笑着,一個個都把目光投向門外。
樑曉樂也把目光望向門外。只見傻子路新橋手裡捧着一個泥團,泥團上插着一支幹枯了的莠子(注1 )穗兒。
有傳言說傻子經常給李巧巧送“花”,今日得見,果然如此。
樑曉樂回頭看了看李巧巧,只見她雙頰緋紅,臉上似有害羞之色。
路新橋今年已經十八歲了,按說早已到了出孤兒院的年齡。但由於樑家屯村還沒有成立社會福利院,讓他去養老院又怕驚擾老人們,況且他能和孤兒院裡孩子們玩兒成一塊堆,所以,十八歲的他就一直在孤兒院裡待着,生活又不能完全自理,權且把他當做永遠也長不大的大孩子對待。
路新橋走路歪歪斜斜的沒個正步,見了人就知道“嘿嘿”地傻樂,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是人人公認的傻子。在孤兒院和養老院裡,幾乎沒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了,一說起來或者見了面,都是“傻子”、“傻子”地喊。無論他做出什麼舉動,人們都不會當回事。即便是惡作劇,也會一笑了之。
而李巧巧爲什麼會紅臉呢?
………
(莠子:也叫狗尾草。一年生草本植物,葉子扁平細長,花序圓柱形,穗有毛,狀如沒發育成熟的穀穗兒。)(。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