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胡公公用乾淨帕子沾了水,纔將皇上臉上的血腥味去掉。
而太上皇已經像沒事人似的,又轉過臉去,坐在椅子上發呆。
皇上差點沒被氣上天,拳頭握了好幾次,最後也沒敢落在太上皇的身上。
沒辦法,把自己的老子關在水底,可以對自己說是爲了替孃親報仇。
但是要對自己的老子動手,他還是怕遭報應的。
他不能承認自己在父皇面前還是有一些心怯,長久的心理畏懼讓他面對太上皇的時候依舊腿軟。
他用惡言厲色來掩蓋自己的怯弱,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讓他覺得自己終於把父皇打倒在地,終於可以做這個朝廷的主宰。
……
常公公被人從亂葬崗背了出來,好一頓清洗,纔將他身上沾到的屍臭味去掉。
古三在他的臉上搗鼓一番,便將他放在馬車上出城了。
到城門口的時候守城士兵攔住查驗,掀開簾子一看,躺着的是個鬍子拉碴滿臉膿瘡的糟老頭子,樣子着實噁心,趕緊掩着鼻子揮揮手,“趕緊走趕緊走,傳染了人怎麼辦?”
“是是。”古三扮演的莊稼漢子躬腰答應,生怕被官老爺們責打。
馬蹄噠噠,顛簸的厲害。
古三擡頭擦了擦汗。
這秋天的午時日頭曬得厲害,口渴的很,他從身後的包袱裡拿出水囊,喝了幾口。
喝完想了想,古三掀開簾子,往常公公的嘴裡倒了點水,喃喃自語道:“你這老頭也太能睡了,不是說三天就醒了嗎?這都第三天了,你怎麼還不醒呢?“
說着說着,他突然心生促狹,從袖袋裡摸出一根針,試了試力道,慢慢地往常公公的手背扎去。
“哎喲哎喲,你個小蹄子,”扎得生疼,常公公瞬間睜開眼睛,“你個兔崽子,竟敢趁我迷糊作弄我,是不是欠打了。哎喲喲,疼死我了。“
馬車突然一晃,好像被石子硌了下,常公公沒有防備,猛地一顛,又重重地陷到被褥裡,忍不住哼哼了兩聲,“我這身上怎麼會這麼痛啊?”
古三噗嗤笑了,道:“能不痛嗎?從宮裡的時候就被甩來甩去,到了亂葬崗更是隨便一扔了事,扔塊石頭也疼啊,何況是個人。“
“什麼?亂葬崗?”常公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個王八羔子把我扔到亂葬崗?我的天,那得多臭啊!這是哪個缺德玩意乾的?我日他十八輩祖宗,我……"
"行了,您省省吧,您可是個太監,“古三笑得不行,”把他祖宗拉到您面前,您也不會啊,哈哈哈,”
“再說了,您不會以爲宮裡會爲一個自戕的老太監買個棺材來收殮吧?您想多了,沒把您一把火燒了就謝天謝地了,”
“行了,也別糾結誰扔的您了,咱倆接下來該往哪裡走?王爺說讓我聽您的。“
常公公剛醒過來,腦子裡還是暈暈乎乎,聽到古三這樣問,他使勁想了想,皺着眉頭問:“咱們現在到哪裡了?”
古三撓撓頭,道:“京城以西六十里吧,出發的早,現在午時剛過。哦對了,您要不要吃點東西喝點水,下來活動活動?“
他這麼一說,常公公還真覺得身上骨頭又疼又硬,便答應道:“好,我下去動彈動彈吧,吃不吃東西都好說,關鍵是我得方便一下。”
古三趕緊幫忙,扶着常公公坐起來。
這老頭是太上皇的心腹,可不敢怠慢了他。
常公公躺了那麼多天,猛一起來不適應,頭暈目眩的,好不容易挪到車轅後,坐在上面下不來了。
古三見狀,背對在他面前一蹲,道:“來吧,我把您背下來。”
說罷,便拉過常公公的手搭在自己肩頭,輕輕鬆鬆揹着常公公下了馬車。
路旁是一片樹林,找了一棵大點的樹下坐着,常公公好一會才緩過勁來,頭暈得沒有那麼厲害了,便自己喝了點水。
這才長呼一口氣,嘆道:“沒想到我還真能再看見這大好風光!”
古三爲好奇地湊到他面前,道:“您老跟我說說,那假死藥吃上什麼感覺?誰這麼厲害竟然能做出這樣的東西來?”
“您不知道我把您從亂葬崗背出來的時候您有多臭,身上那麼冰涼,若不是王爺的人說您是活的,打死我也不信。”
常公公將手搭在額上,遮擋住肆虐的陽光,眯起眼睛來看他兩眼,道:“是你把我從亂葬崗背出來的?”
“可不是我嘛,”古三一聽這個就來勁,往地上連吐口水道:“呸呸呸,太臭了,一提起來我就想吐。”
常公公撇撇嘴,道:“好了,知道你辛苦了,我記住你了,回頭安頓下來了再記你一功。”
想想,又擡眼盯着他看了一會,道:“要不,我收你做個乾兒子吧。”
古三一聽趕緊搖頭,道:“不不,我不幹,我可不想當太監。”
常公公被他的表情逗樂了,啐他一口道:“誰要你當太監了?你還照樣該幹嘛幹嘛。你可別以爲誰都能當我的乾兒子,我是看你救過我,人也機靈纔想要認你的,當了我的乾兒子,別的不敢說,往後仕途通順是肯定的了,但是你得給我養老。”
樹林子裡有風,樹葉被吹得刷啦啦地響。連同常公公的頭髮也被吹得散落開來。
古三嘆一口氣,走過去彎腰幫他把頭髮攏一攏道:“我不圖沾您的光官場通順,我就是見不到您這麼大年紀了還遭這個罪,您要是不嫌棄就認我這乾兒子也成。再說了,即使不是您的乾兒子,您想讓我養老我也不會不養,誰還會差您一口飯吃對不對?”
常公公眼眶一紅,“你這兔崽子,嘴巴還挺會說。你把我從死人堆裡背出來,又給我洗乾淨了帶出來,說什麼我心裡也記得這份情了,”“來,乾兒子,扶我起來方便一下,待會再吃點東西,咱們倆就該出發了。”
“好嘞,乾爹。”
古三一叫,常公公笑得眼睛鼻子都擠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