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澤聞言有所感慨。
看來這個縣城的百姓固然野蠻不懂人情世故,可偏偏怪異的是對於那山神的信仰卻彷彿是紮根在骨子裡,絲毫不會動搖,即便是之前那十餘年被那廟祝給欺壓也不曾變化!
連帶着,對於自己的態度也在山神大人親自現身說法之後也是一反常態,不復先前那般刁難與厭惡,反而更近似於尊敬討好……
“這大概也就是鄉民們的淳樸了吧……”
念及此,他再次望向那幾人,見皆是壯年男子,精壯有力面龐紅潤,便起意道:“你們可願做縣衙的衙役,輔佐我一同治理城鎮,爲父老鄉親們帶來更好的生活?”
幾人對視一眼,不敢遲疑,隨即紛紛跪地拜謝:“小人願意!”
重新步入這久違的縣衙的大門,一時竟是有了恍如隔世般的觸動。
周世澤再次坐到已經被整理得一塵不染的公案前,心中感慨萬千。
只是如此一來,他對那山神的來意更是好奇幾分,不知對方爲何要這般善待自己。
“莫非真是一個善神?”
只是就在這時,面前卻是忽然傳來一聲熟悉的笑聲:“周先生,許久不見,過得可還安好?”
周世澤茫然擡頭望去,竟是瞧見一隻化作人形的豺狼正在堂下站立着,似模似樣地向自己做了一揖,只是一張長着獠牙的略顯猙獰的臉與如此書生的動作頗有些違和。
“你……你怎的現在來了!”
周世澤又驚又喜,喜的是又看見了這位好學的學生,驚得是擔憂會不會被其他人看見這妖怪恐怖的模樣而被嚇到。
豺狼妖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擔憂,笑道:“老師不必擔憂,小妖已施展障眼法,此處只有您能看見與聽見小妖。”
周世澤聞言向四周望去,果然看見那些漢子根本沒有察覺到此處憑空多出一道身影,依舊在自顧自地幹着活,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他微微點頭,轉而望向豺狼妖:“這便好,只是不知你此次前來,可是有什麼疑問想問的嗎麼?”
“這些小事倒可以暫且不提,小妖只想問一句,昨夜的事情小妖做得可還妥當?”豺狼妖咧嘴一笑。
“是你?!”
周世澤一怔,旋即面色震驚難掩,“你便是那山神?”
豺狼妖也不否認,只是哈哈笑道:“老師不必驚訝,那山神不過是這些鄉民們自封的而已,小妖不過是有幾分道行的妖怪。五十餘年前一場山洪來臨的時候,不忍這數百條人命,便幻化真身救下百姓。從此他們纔給小妖立下一座山神廟日夜供奉。”
“只是小妖深知仙妖不同,妄不可隨意受人供奉,便一直遠離隱修不願靠近。直到昨夜感知到老師您有危險,這纔不得已出手相助一番。”
“原來如此!”
周世澤聽到這番解釋這才恍然大悟,面對這位雖然面向兇惡卻心地善良的妖怪更是肅然起敬,神情肅穆起身對其誠心一拜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在功德面前無分妖與人或仙,更遑論昨日的一番救命之恩,我周某人雖有官位在身也不敢託大,此刻便替我自己、也替那數百條人命向你拜謝!”
“哎,小妖可受不起這大禮!”豺狼妖面色一變,急忙手一伸,無形的力道托起他的手臂,“若只是昨夜的事情,您應當向我們的大王感謝纔是。若非是大王暗中指點相助,小妖也不敢也沒那個能力去附身於那被萬民跪拜的山神神像之上裝作山神。”
“原來是那大王!”
周世澤微微頷首,對這些妖鬼更是認清了幾分。
那些妖魔鬼怪固然在人間傳說之中是那般兇惡,可實際上卻是如此的善良誠實,與之相反最可怕的卻是人心,殘害同族也絲毫不肯手軟,令人唾棄!
他的心中不禁更是對那鬼王敬重。
一人一妖相談許久,頗有互爲知己的意味,臨走之時,那豺狼妖提醒道:“雖本妖昨日已託夢於那幾人,假借你是山神的代言人,但難保不會有歹毒之輩。日後若是此地再有人不服您的管教,對您不敬,可來那山神廟前向那神像訴說一般,小妖自是會聽到,定親手替你懲治一番宵小之徒!”
周世澤聞言才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禁更是感激幾分,依依不捨拜別對方。
……
“王,您爲何要如此關注一個凡人呢?”
無人所知的是,縣衙的天空之中有兩道身影正隱匿於雲中,觀望着下方的人間百態。
聽到桃花妖的不解詢問,杜白只是沉聲道:“既是我鬼城的老師,豈能輕易被奸人所害。這若是傳出去,我魘龍王豈不是丟了面子。”
“何況此人心性優秀,定是一個好官清官,掌權之後可以給治下帶來更好的生活,也算是功德一分了。”
桃花妖聞言似懂非懂地點頭,旋即又有些崇拜地望向他:“王,小桃總覺得你比那些所謂仙風道骨的人更像一個仙人!”
“仙人嗎?”
杜白喃喃道,旋即輕笑一聲:“仙人也有天條約束,可未必如我等般瀟灑自在,何必要去羨慕他們!”
“也是,大王您法力無邊,人間何處不可逍遙快活,便是仙人讓位,也不一定願意去呢!”桃花妖嘻嘻笑道。
杜白不禁啞然失笑。
這丫頭似是越來越油嘴滑舌了,一番不加掩飾的吹捧倒是讓他有些飄飄然了起來。
只是他心中還有一個念頭:“不過仙人麼,我是真不想做!”
尤其是想起那仙道隕落的可怕景象,便是那高高在上的佛祖也已然化作了一塊小小的佛骨……
正所謂站得越高要承受的也就越多。他可不想體驗一番那連仙佛也無法承受的大災禍。
“回去吧。”
看着下方的縣衙已然進入了正軌,他低聲道。
其實他心裡還有另一番用意沒有與桃花妖明說。
他之所以會親自關注,也是因爲這周世澤的身份——縣令!
作爲縣令,雖然看起來在整個朝廷中屬於末流,但也是真正進入了權力機關中的一員,可以一定程度上影響一片區域的人民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