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蓁蓁吃完了早飯, 就出發去了羊場。他們達到那裡的時候,羊都已經被抓起來了。它們匯聚在一個巨大的羊圈裡, 遠遠看去, 就好像一片移動着的雲。
說是羊場, 其實更像是廠房,在羊圈的後面一字排開,全是低矮寬闊的房屋。這會兒大門緊閉, 李蓁蓁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基德曼今天沒有跟來,負責趕羊的人是杜克老爹。他騎着一匹棗紅色的大馬, 手裡揮舞着皮鞭。皮鞭發出陣陣破空的尖嘯, 卻沒有打在羊羣的身上。
李蓁蓁聽到他在大喊:“快點兒, 羊兒們, 換新衣的時候到了,我就知道你們想換新衣裳了。傑瑞, 你在幹什麼?快把羊給我趕進去,否則你今天別想吃飯了。”
李蓁蓁循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終於在羊羣的邊緣, 發現了一個矯捷的身影,是一匹漂亮的英國牧羊犬。在它身後不遠處, 還跟着幾條不同顏色的狗, 都是英國牧羊犬。
在杜克老爹和狗狗們的共同努力下, 越來越多的羊羣,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讓李蓁蓁看得眼花繚亂。
她從未見過如此多的綿羊, 不由得驚呼:“好多……你們牧場的羊真多!”
杜克老爹雖然看着老態龍鍾,耳朵卻很好使。他聽到之後非常得意,坐在馬背上哈哈大笑,意氣風發地說:“李,你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實際上,我們昆士蘭丁紅袋鼠牧場的綿羊,多到我數也數不過來,太多了,實在是太多了。”
他身手敏捷地跳下駿馬,大步走進羊圈裡,拍了拍手掌說:“夥計們,開始吧,今天註定是豐收的一天!”
說到這裡,杜克老爹情緒高漲,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高高舉起雙臂,大喊一聲:“呼嘞!”
他的聲音剛落,工人們也學着他的樣子,嗷嗷地叫着“呼嘞” “呼嘞”。
李蓁蓁在旁邊看得有趣,這場面就好像勞動前的號子,特別能夠鼓舞人心。
工人們開始剪羊毛了,綿羊到了他們手裡,就好比最乖巧的小孩,絲毫不敢亂動。工人們一手抓住綿羊,一手拿着大剪刀,咔嚓咔嚓,沒一會兒,一隻綿羊就徹底褪去了毛髮,變得清潔溜溜。
沒了毛的綿羊,瞬間減重,比之前小了不止一個號,露出粉嫩粉嫩的皮膚。從背影看上去,竟有幾分像豬,只不過是身材苗條的豬。
這些工人的手藝都很熟練,經他們的手褪下來的綿羊毛,都是一張一張的,完全不是李蓁蓁想象中的一撮一撮。每剪完一張羊毛,工人們就隨手一扔,準確地丟進旁邊的斗車裡。
她看得手癢,也想試試剪羊毛,於是推了推身邊的周然,對着綿羊努了努嘴。
周然的嘴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朝旁邊招手說:“杜克老爹,可以幫我們抓一隻羊嗎?我們也想剪羊毛。”
“沒問題,”杜克老爹的臉上盡是豪爽,他站在羊圈裡,眯起眼睛觀察,突然眼疾手快地抓住一隻肥肥的綿羊,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嘿嘿嘿……就是你了,小傢伙,來吧。”
他一把抱起這隻綿羊,彷彿那不是上百斤的重量,而是一團棉花,特別輕鬆愜意地走過來。被他抱在懷裡的綿羊,發出稚嫩的“咩咩”聲,卻沒有一點掙扎的動作。
杜克老爹把綿羊交給了周然,囑咐他看好,就跑到一旁,很快拿來了一把大剪刀。他先是扒開綿羊脖子上的毛,咔嚓咔嚓地示範了兩下,擡起頭說:“看到了沒有?順着這裡一直剪,隨便剪,只要不傷到它就沒事。”
他把大剪刀拍到李蓁蓁的手上,眼神彷彿在說“我很看好你”,就優哉遊哉地走了。
李蓁蓁手裡的這把大剪刀,入手有點沉重,刀尖帶着弧度,很鋒利。經過剛纔的觀察,她覺得剪羊毛根本不難,更何況綿羊還被周然抓在手裡,她只要剪就是了。當即蹲下來,興致勃勃地開始剪。
但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
這隻綿羊在杜克老爹手上的時候,明明很乖巧,等到了李蓁蓁給它剪羊毛,它卻不肯安分,開始不停地掙扎。要不是周然抓得緊,李蓁蓁非要被它的蹄子踢到不可。
再說到剪羊毛,這把大剪刀又沉又重,綿羊毛卻又厚又密,想輕輕鬆鬆地剪下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蓁蓁費勁了吃奶的力氣,也只是剪下了一點點浮毛,底下還有很大的一撮。她偏不信邪,埋頭一通亂剪,把羊毛剪得像狗啃過似的,東一撮西一撮,四處亂飛。
有一撮羊毛飛呀飛,最終飄到了她的頭髮上,周然看見了,忍俊不禁,趕緊掩飾性地說:“蓁蓁,你累不累?要不我來替你吧?”
李蓁蓁卻是一個不會輕言放棄的主,她覺得自己的手藝已經有點成熟了,因此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周然,還不忘叮囑說:“你抓緊了,我再給它剪一遍。”
經過她剛纔的修剪,綿羊表面略顯灰黑色的髒毛,已經被剪得差不多了,底下是毛茸茸的潔白軟毛,手感特別好。
這層軟毛比絲綢還順滑,好像緞子一樣,覆蓋在綿羊的全身,李蓁蓁愛不釋手地摸了又摸。
她幾乎把綿羊的全身摸了一遍,發現有些地方略顯毛躁,只剩下一層短短的毛茬子,是她剛纔下手沒輕沒重,不小心剪壞的。
她撫慰着綿羊的腦袋說:“對不起啦,這次給你好好剪,保證讓你漂漂亮亮。”
再次上手時,李蓁蓁顯得胸有成竹,速度也比剛纔快多了。她一手壓着毛髮,一手下刀,終於有點像模像樣了。
她剪得專心,卻在不知不覺間,雙手不知何時沾滿了油脂。等到她剪完了羊毛,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滑溜溜地,像塗了一層薄薄的油。
剛纔明明沒有,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是在剪羊毛的時候沾染上的。李蓁蓁擡手聞了聞,沒有任何味道。
她靈機一動,偏着腦袋說:“這是……綿羊的油嗎?”
周然鬆開了綿羊,讓它自由自在地離開,他的臉上盡是會心的笑意,點了點頭說:“你說對了,這是從綿羊皮膚裡滲出來的油脂,我們這裡還有提煉的設備,就在後面。”
他的手指着身後,示意李蓁蓁去看那排房屋。李蓁蓁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後面那排廠房,居然是生產綿羊油的工廠。
據說綿羊油可是護膚的好東西,愛美的李蓁蓁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催促着說:“快帶我去看。”
衆人轉移到了廠房裡,外面看着普普通通,裡面卻別有洞天,一進去首先是消毒室,衆人需要在這裡消毒,再穿上防護服,纔可以進去裡面。
廠房裡的機器,有點像是提煉香水的機器,都是自動化生產,杜克老爹正站在一頭,往機器裡面送料,用的正是她剛纔在外面看到的斗車。
杜克老爹身上穿着白大褂,表情嚴肅而認真,不再是一個羊倌,倒像是一個嚴謹的科學家。
他看到衆人來了,也沒有起身,一派認真地盯着機器,手裡還不斷按着按鈕。
李蓁蓁等人圍着廠房轉了一圈,重點關注生產線,再悄悄地來到杜克老爹的身後,看着他操作。
她終於弄清楚了綿羊油是怎麼生產出來的。
原來,杜克老爹把一車一車的綿羊毛送入進料口,它們在裡面分離。最輕最好的絨毛,用來提煉綿羊油。而那些粗毛和髒毛,早早地就被分離到了一邊,等待它們的,將是製作成布料和衣服。
李蓁蓁的手裡拿着一罐綿羊油,這是剛剛生產出來的。她旋轉蓋子打開來,裡面是潔白純淨的膏體,呈現出半透明的啫喱狀。她塗了一點在手上,非常絲滑,很快就吸收了,一點也不油膩。
她聞一聞,味道非常淡,只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奶味。
杜克老爹終於忙完了,他不知何時來到了李蓁蓁的身邊,笑眯眯地說:“李,你覺得怎麼樣?”
李蓁蓁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她豎起大拇指說:“杜克老爹,你這裡的綿羊油很棒,是我用過最好的綿羊油!”
杜克老爹一臉驕傲自得,他矜持地說:“我們昆士蘭丁紅袋鼠牧場的綿羊油,我可以向上帝發誓,絕對是最好的,沒有之一。”
他自豪地說:“李,20磅綿羊的絨毛,才能生產出1克羊毛脂。像你手上的這一瓶,至少需要100只綿羊的毛髮。”
這下李蓁蓁不淡定了,她驚奇地說:“杜克老爹,綿羊油不是澳洲的特產嗎?我在香江也用過,產量不可能這麼低吧?”
杜克老爹笑得更得意了,他擡起下巴不屑地說:“那些怎麼能算是綿羊油呢?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粗劣的羊毛也可以製成羊毛脂,但是質量如何,只有上帝知道。”
他眯起眼睛,傲慢地說:“哼!你在外面買到的那些,1瓶裡面,要是含有1克精純的綿羊油,你就該偷笑了,價格也不便宜吶。上帝遲早會懲罰他們的,這羣該下地獄的黑心鬼!”
李蓁蓁這才明白了,原來綿羊油裡面,還有那麼多的講究。看來她以前買到的那些,並不是真正的綿羊油,至少也是勾兌過的。
不過,杜克老爹的話,她卻不是那麼贊同。
她揚了揚手裡的瓶子,委婉地說:“杜克老爹,這種綿羊油應該不便宜吧?外面賣的那些,好歹能讓更多人,享受到綿羊油的好處。”
杜克老爹的眼神閃了閃,終於點頭說:“你說的沒錯,我們牧場,一年滿打滿算,也就能生產出1000瓶,絕不會超過1000瓶,每一克的價格都超過黃金。”
他說着說着,忽然伸出自己的雙手,驕傲地說:“看看我的手,嘿嘿嘿嘿……”
李蓁蓁低頭看去,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杜克老爹的臉看着滄桑,沒想到他的雙手,卻是那麼嬌嫩!
什麼叫做嬰兒般的皮膚?這就是了!
杜克老爹笑得一臉得意,喜氣洋洋地說:“剪羊毛就有這個好處,我們羊倌的手,都是這樣的,你覺得好看嗎?”
李蓁蓁驚訝極了,沒想到這不起眼的綿羊油,竟然如此值錢,功效還如此神奇!
她若有所思地說:“看來經營牧場,還是很多前途的。”
沒想到杜克老爹卻說:“我們的綿羊油不外賣,每年一出來,都被周的母親拿去了,分一分也就沒有了。”
周然也笑着說:“我媽最喜歡擦這些東西,我也給你留了,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的。”
李蓁蓁不由得回憶起周然的母親,怪不得對方看起來那麼年輕,想必這裡頭,也有綿羊油的一份功勞。
這種神奇的好東西,堪比駐顏丹,她當然不會拒絕了,當下就給周然投去讚賞的一眼。
牧場風光秀麗,住在這裡的日子無憂無慮,每一天都有新奇的事情發生,讓李蓁蓁樂不思蜀。
他們來的正是時候,剛好趕上了大麥豐收的季節。種植大麥的地方,距離別墅很遠,在牧場的另一端。他們到達那裡的時候,工人們正在收割,準確地說,是用機器收割。
這片麥田一望無際,顏色金黃,綿延到了天邊。微風拂過,麥浪翻滾,就像一片裝滿黃金的海。
麥子大約半人高,麥穗彎彎,種得很整齊,一排排收割機犁過去,自動完成收割、脫殼等工作,身後只留下一片光禿禿的黃土地。
剩下來的麥草,被機器壓縮成塊狀的乾草磚,從機器的另一頭卸下,自有工人駕駛着車子前去搬運。
看李蓁蓁好奇,周然笑着介紹說:“那些乾草是牛羊的飼料,可以放很久,一般在冬天的時候吃。”
李蓁蓁瞭然地點了點頭,就聽到周然繼續說:“澳洲這邊的麥子,一般是做成啤酒。”
空氣中瀰漫着麥子的芬芳,想必釀成啤酒,質量也是上佳,李蓁蓁很感興趣地說:“你們也打算自己釀啤酒嗎?”
“嗯,”周然含笑點頭,心領神會地說:“走吧,我帶你去看。”
他們坐上車子,片刻之後來到了一處陌生的廠房,剛到門口,李蓁蓁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麥香。
進到裡面才發現,那股香味,是從一堆正在發酵的麥芽中傳出來的。廠房裡的溫度很高,發酵中的麥芽不斷冒出白煙,表面還有氣泡翻滾,隱隱帶着酒味。
發酵堆的底部,安裝了機器,麥芽的汁液就從那裡流出,不過接下來的步驟都在機器中完成,李蓁蓁也看不出什麼來。
她在裡面待了一會兒,就已經感覺到熏熏然,不敢再待下去,趕緊拖着周然離開了。
誰知,臨到傍晚,周然就告訴她,第一批啤酒已經釀製完成,今晚將要舉行啤酒宴會。
李蓁蓁有些吃驚,忍不住說:“這麼快?”
周然笑了,告訴她:“幾天前就開始收麥子,這邊時不時要下雨,麥子不經放,索性全釀成啤酒。現在都是機器在做,幾天時間就足夠了。”
晚上的宴會,依然是大家喜愛的篝火晚會。牧場這邊沒有什麼等級制度,工人們都簡單而快樂,他們最喜歡這種吃吃喝喝的聚餐了。
不過,今天的宴會卻很特別,工人們在會場的正中間,壘了一個巨大的竈臺,上面鋪着一塊大石頭。石頭被打磨得很薄,火一燒熱,立刻放上牧場的牛羊肉,“滋滋滋”一通亂響,香氣撲鼻。
李蓁蓁看得傻眼了,這麼巨大的石板燒,她還是第一次見。
另一個土竈更牛,它被壘成高高的錐形,裡面除了一整頭牛,還塞了各種各樣的蔬菜。等燒好了之後,一打開,那味道簡直了,香氣沖天,肆無忌憚。
一堆一堆的篝火被點燃了,啤酒直接用桶裝,誰想要喝,就用大杯去接,管夠。
篝火堆與土竈的中間,人們圍成一個圓形,席地而坐,談天說地,好不歡快。
wωw☢ t tkan☢ C ○ 李蓁蓁東張西望,看哪都覺得稀奇,她夾了幾塊羊肉放在石板上面,羊肉事先醃製過,不一會兒就能吃了。
她夾起來嚐了嚐,入口即化,滋味醇厚,沒有一絲一毫的羶味,只有純純的肉香。
周然端着兩杯啤酒走過來,遞給她說:“嚐嚐。”
啤酒杯是最大號的,李蓁蓁小心地接過來,淺淺地喝了一小口,只覺得清爽甘洌,除了大麥的天然香氣,還有一絲絲甜味,卻沒有多少酒味,伴着肉吃正合適。
她吃得文雅,旁邊的人卻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吃得香甜,專心致志。
突然,人羣中爆發出一陣“呼嘞”“呼嘞”的喊聲,原來是烤全牛出窩了,瞬間香氣四溢。
一個廚師模樣的人,站在這頭牛前,趁熱切割,只見他手起刀落,速度快得驚人,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一頭牛就被他分割得乾乾淨淨。
牧場裡的婦女也來幫忙,她們把牛肉按照部位,放在一個個大盤子裡,又去取竈臺中的烤蔬菜。
李蓁蓁也拿了一些過來吃,牛肉已經被烤得酥爛,似乎放了很特別的佐料,吃起來風味獨特,焦香可口。
那些烤蔬菜,看起來賣相不怎麼好看。但奇怪的是,吃起來味道竟然出奇地好,似乎把牛肉的香味都吸進去了,肉香菜香一起,口感一流。
李蓁蓁細細品味,覺得蔬菜裡也放了同樣的佐料,它們的味道有些相似。
她不由得好奇地說:“這是什麼菜?它們的烹飪方式好特別。”
周然放下手中的叉子,微笑着說:“好吃嗎?這道菜是澳洲土人發明的,裡面放了很多本地的香料,我也不知道應該叫什麼。”
“澳洲還有土人?”李蓁蓁瞪大了眼睛,她知道美洲有印第安人,卻不知道澳洲還有土著。
“有的,不過已經不多了。”周然微微點頭,他望着遠處的黑暗,悄聲說:“幾十年前這裡還有土人,現在已經搬走了,這道菜,就是牧場的工人從他們那裡學來的。”
李蓁蓁大爲驚奇,她也壓低了嗓音,神神秘秘地說:“真的嗎?土人長什麼樣子?”
周然莞爾一笑,攤開手說:“我也沒見過。”
不過,他的眼睛閃閃發亮,很快又說:“我知道這附件有一個土人的遺址,你要去看嗎?”
那必須的,品嚐過土人的美食之後,李蓁蓁心裡對土人的好奇心,簡直到達了頂峰。
她不停地追問關於土人的信息,但周然所知不多,只好找來了牧場年齡最大的杜克老爹。
杜克老爹已經喝得醉醺醺了,他聽到李蓁蓁的提問之後,大着舌頭說:“讓我想想,我小時候好像見過……”
他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慢吞吞地說:“哦,我想起來了,有一次,我去樹林裡撒尿,看見了幾個土人。”
杜克老爹的臉上滿是沉思,一邊回憶一邊說:“他們長得像黑人,皮膚黑得發亮,不穿衣服,身上有很多紋身,也不懂英語。”
李蓁蓁就像聽故事一樣,緊張地追問:“那他們後來怎麼樣了?”
杜克老爹睜開朦朧的醉眼,搖了搖頭,含含糊糊地說:“不知道,聽我爸爸說,以前他們還跟我們買過東西,後來走了,不回來了,不回來了,呼嘞……呼嘞……”
見杜克老爹醉得不輕,周然只好讓人扶他下去,無奈地對着李蓁蓁聳了聳肩膀。
他們做了萬全的準備,一直到了第三天才出發,杜克老爹也一起跟來了。他們聲勢浩大,坐着越野車,攜帶着槍-支箭矢,車斗裡還有獵犬。
這架勢,不像是去尋找土人遺蹟,倒像是去打獵。
越野車一路呼嘯,來到了牧場的邊緣,一頭扎進茂密的叢林,剛開始還有路,到了後來,連路也沒有了。
好在他們開的是越野車,又有大批戰鬥人員,一路上披荊斬棘,遇水架橋,還算比較順利。
不過,越野車再怎麼能幹,遇到山脈也只能投降。望着眼前綿延的山峰,衆人只能遺憾地棄車步行。
這麼大費周章,李蓁蓁也有些愧疚,她很不好意思地說:“爲了我,讓大家這麼奔波,我真過意不去。”
周然還沒來得及說話,杜克老爹就嘻嘻地笑開了,他撥開一支擋路的樹枝,說:“李,託你的福,其實我也想去看看。我小的時候,土人還救過我,我還去過他們的家。”
見衆人的目光都看向他,杜克老爹的臉色難得有些發紅,他訕訕地說:“其實沒什麼大事,就是不小心掉進糞坑裡,被一個路過的土人救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呀,哈哈哈哈……”衆人齊聲大笑,把樹林裡的野鳥,也驚得四處逃竄。
“笑什麼?笑什麼?”杜克老爹氣結,卻又無可奈何,只好大聲爲自己辯解:“我說的糞坑,不是人的糞坑,是蝙蝠的糞坑!哎呦,別提多臭了,就像皮克曼那傢伙的臭腳丫子!”
他說的皮克曼,是牧場裡的一名工人,向來以邋遢著稱。
這話一說,衆人更是笑得前俯後仰。杜克老爹意識到自己越描越黑,索性不再說話,快步地越過衆人,走在最前面開路。
剛纔趁着說話的功夫,保鏢射下幾隻亂飛的野鳥,這時候剛好撿起來,欣喜地說:“喲,黑背喜鵲!少爺,我們有口福了。”
這幾隻鳥很肥,通體雪白,只有背部和翅膀尖,帶着幾抹黑色。
杜克老爹又走了回來,把這幾隻黑背喜鵲,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笑眯眯地提醒:“這種鳥的肉好吃,蛋更好吃,這附近肯定有它們的老巢。”
他招呼上幾個保鏢,呼啦啦地就衝進了樹林,衆人只好停下來等候,趁機休息一下。
周然從揹包裡取出水壺,遞過來說:“蓁蓁,喝點水,歇一歇。”
李蓁蓁喝了幾口水,感到喉嚨裡終於滋潤過來了,才緩緩地說:“還有多遠?”
她體質比較弱,爬山的運動量對她來說,有點大了,這會兒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小臉潮紅。
周然的眼裡劃過一絲心疼,安慰她說:“應該很快就到了,杜克老爹說,在這座山的後面。”
他凝視着她,不容拒絕地說:“蓁蓁,讓我來揹你。”
李蓁蓁還在想措辭拒絕,就聽到樹林的深處,傳來一聲槍-響,緊接着是熟悉的呼喊聲,是杜克老爹的聲音!
“不好!他們遇到危險了!”保鏢們立刻把兩個人團團圍住,槍-口朝着外面。
帶頭的保鏢直接下達命令:“小五,你帶一隊人馬去支援他們。”
他轉身對周然恭敬地說:“少爺,我們先在這裡等。”
周然沉吟片刻,吩咐說:“要是五分鐘之後還沒有消息,你們就去救人。”
帶頭的保鏢猛地擡頭,一臉倔強地說:“少爺,我們不能離開你!”
“噓,你聽。”周然擡起手,止住了保鏢未盡的話。衆人凝神細聽,只聽到槍-聲忽遠忽近,似乎戰況很激烈。
這片林子裡,草木繁茂,遮天蔽日。剛纔只覺得風光秀麗,這會兒卻有一股說不出的陰森。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儘管他們理智上明白,時間並沒有過去很久,心裡還是有說不出的擔心,一個個都緊張不已。
就在這時,前方的樹林裡,忽然閃過一絲光亮,是信號燈!
就連李蓁蓁也鬆了一口氣,這分明就是他們事先約好的信號,她期待地說:“已經贏了嗎?”
那個帶頭的保鏢,在信號燈亮起的那一剎那,就已經飛快地竄到樹上觀望,這時候他從樹幹上溜下來,酷酷地說:“少爺,我們的人勝了,你看……”
“過去看看。”周然果斷地下令。
他們這段日子以來的訓練,在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只聽帶頭的保鏢一聲斷喝:“注意警戒!緩步前行!”
其他的保鏢就圍繞着周然和李蓁蓁,以標準的行軍姿勢,看似緩慢,實則快速地往樹林裡挺進。
走了沒多久,李蓁蓁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她相信其他人也聞到了,因爲他們的臉色,都變得很凝重。
她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不要有人受傷纔好。
“什麼人!”在她愣神的功夫,前方的密林裡,忽然衝出一個人,被前頭的保鏢迅猛地揪住了。
但他很快就放開了這個人,因爲這是他們剛纔派出去的夥伴。
這個保鏢的衣服上沾染了血跡,卻活蹦亂跳,說的話也中氣十足:“少爺,大大大大野豬!野豬!很多很多野豬!”
他太過激動,以至於說話都結巴了。
帶頭的保鏢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趕緊揪住他說:“有沒有人受傷?快說!”
這個保鏢打了一個嗝,猛然搖頭,眼裡盡是瘋狂。
看他這個樣子,衆人就知道沒有什麼危險,也徹底放下了擔心。
帶頭的保鏢冷哼一聲,放開了他,冷酷地說:“還愣着幹什麼?帶路!”
有了領路人,衆人加快了腳步,終於到達了事發地點。
這裡一片泥濘的沼澤地,在茂密的樹林中,忽然空出來這麼一塊地方,還積累了一灣不大不小的水。
這是這灣水,使這裡成爲了野豬們的天堂。
當然,現在那些野豬,已經被保鏢們幹掉了,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
看到這裡,一個保鏢驚呼:“好傢伙,你們這是掉到野豬窩啦!”
這個比喻非常形象生動,現場的情況,可不正是一個野豬窩?
杜克老爹扛着一頭小野豬,丟在他們前方的草地上,心有餘悸地說:“謝天謝地,我們只是想來掏鳥蛋,卻遇到這些兇猛的大傢伙。好在有大夥幫忙,我纔沒有見到上帝他老人家的臉。哦,以我孫子的名義發誓,我真的不想那麼快看到上帝。”
他在這裡碎碎念,保鏢們卻已經主動上前幫忙。看到現場的情況,衆人立刻明白了,發信號燈的目的,就是爲了讓他們來幫忙擡野豬。
也不知道這些野豬是吃什麼長大的,竟然能長到七八百斤那麼重。最大的一頭野豬王,目測至少有上千斤,相當於四五個成年男子並排躺着,腳部還要再躺兩個人!
如此巨大的野豬,即便已經死了,也還是震懾力十足,令人望而生畏。
它龐大的體型,如鋼針一般的黑色鬃毛,尖利的獠牙,都在訴說它的威猛。
李蓁蓁不敢靠近它,現場的血淋淋,也讓她有些不適應,匆忙地別開了眼。
周然在她的身側,悄悄地握住她的手,柔聲地安慰:“不要怕,有我在。”
他不能走開,朝一個保鏢努了努嘴,壓低嗓音說:“打電話回去,讓他們過來拉野豬。”
這個保鏢很高興,立刻答應下來,走到了一旁,開始撥打衛星電話。
保鏢們多是華人,他們當然明白野豬的價值。這可是傳統的山珍,在香江,等閒的人一般吃不到。這下好了,這麼多野豬肉,夠他們吃十天半個月的了。
剩下的保鏢把野豬收拾好,割了幾塊最好的肉,留下幾個人看守,就帶領着衆人繼續出發。
這裡的血腥味這麼濃,攜帶着野豬的彪悍氣息,正常的野獸絕不敢靠近。保鏢們又有武器,短時間內,倒也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留下來的保鏢信誓旦旦地表示,要是有不長眼睛的野獸敢過來,他們不介意再多打點,來了就讓它們走不了。
衆人繼續出發,因爲有了打野豬的插曲,整支隊伍就像打了雞血一樣。李蓁蓁不時聽着他們互相吹水,渾然忘卻了旅途的艱辛,不知不覺間就翻越了山嶺。
底下是一個幽深的峽谷,密林叢生,藉着光線也看不出什麼。
但是杜克老爹到了這裡之後,卻如同識途的老馬,這裡看看,那裡摸摸,時不時還聞一聞,帶着衆人越過密林,終於來到了一處石壁。
石壁位於一處天坑的邊緣,有一個山洞,位置非常隱秘。
杜克老爹指着石壁上方的圖騰,感慨地說:“就是這裡了。”
李蓁蓁暗暗點頭,住在這裡,易守難攻,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看來澳洲土人,也是很有生存智慧的。
她仔細觀察石壁上的壁畫,發現它們很原始,描繪的場景,多是狩獵和生活,筆觸古樸笨拙。
探路的保鏢從山洞裡出來,對着周然比了一個“ok”的姿勢,衆人於是魚貫而入。
山洞的入口極其狹窄,裡面的空間卻很開闊,進深都很大,到處都有人類生活過的跡象。
地上的碳堆和獸骨,石壁頂端的煙燻痕跡,無不證明了,這裡是土人的廚房。看來,那些土人捕捉小獸作爲食物,也吃魚。李蓁蓁還在這堆廢棄物中,看到了幾個堅硬的果核,證明土人的食譜還是很廣的。
土人曾經使用過的工具,也被遺棄在山洞裡。它們大多是石頭材質,少數幾個是木製的,已經腐朽了,沒有見到任何金屬做成的工具。
石壁上到處都有壁畫,李蓁蓁讓周然拍照,她自己卻走到了裡頭。那裡有幾個壘制的土臺,呈現出階梯狀,看上去像是土人睡覺的地方。
她登上去,草草地看了一遍,心裡有些納悶。這個山洞的環境很不錯,住在裡面通風透氣,還有光線從頂部照射下來,不遠處就有水源和食物,土人爲什麼會捨棄這裡?
要說是爲了躲避人羣,那也說不過去。
據杜克老爹說,早在幾十年前,杜克他們村子裡的人,就已經居住在這裡了。那時候還沒有牧場,他們一直跟土人和睦相處,並沒有發生什麼衝突。
李蓁蓁想不明白,只好搖了搖頭。這裡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物品,她已經打算要離開了。
她轉身就走,卻不想腳下一滑,差點摔跤。等她終於站穩了,卻發現腳下的土臺,被她剛纔的動作,擦出一條長長的痕跡,露出一抹別樣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