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你……”
孫氏說不下去了。
她興沖沖地跑到孃家來,滿以爲一貫有些傲氣的嫂子,會因爲這件事,對她刮目相看。
萬萬沒想到,嫂子的想法竟然跟她差這麼多。
不過,很快孫氏的臉色就從陰轉晴了,因爲她哥進來了:
“招娣來了?你跟你嫂子挺親熱啊,來了就拉着你嫂子嘮嗑,哈哈哈,我剛剛進門的時候,聽你說要把你小姑子說給有根?”
曹秋桂不耐煩道:
“招娣這腦子一貫不咋靈醒,你這個當哥的,可別跟着發昏啊!
咱家有根啥條件?人家老夏家啥條件?招娣她婆婆多精明個人兒?就她那老婆婆,能捨得把她家的老疙瘩嫁給有根?
你放心,但凡老夏家人還沒瞎,就不待捨得把閨女嫁給有根滴!”
孫氏的大哥孫大山不樂意了:
“誒我說曹秋桂,你能不能盼着你兒子點兒好?
有根長得多精神啊!明明挺俊一小夥!
你說你這當孃的,咋就老是看有根不順眼呢?是不是因爲有根的長相不隨你們老曹家人,你就特別看不上他?”
曹氏撇了撇嘴:
“你可真會給有根臉上貼金!那是長相的事兒嗎?咱們家啥條件?人家老夏家啥條件?
前年鬧旱災的時候你都忘了嗎?北關鎮上的糧價,一天漲八遍!
那時候咱們老孫家人吃的啥?攙着糠皮子、麥麩子、苞米芯子,還攙着泥巴的泥餅子!
人家老夏家人吃的啥?人家吃的是稠得能立得住筷子的苞米碴子雜豆粥,配糜子面野菜糰子!
誰家不是低門娶婦,高門嫁女?
就憑他們老夏家那個條件,人家能看得上咱們老孫家?
你做夢去吧!”
曹秋桂一席話,說得孫大山臉都紫了,孫氏的臉色也黑了。但受傷害的不止他們倆,還有個躲在後面偷聽的孫有根。
孫有根自打媳婦兒投了河以後,心裡就一直憋悶得很。
倆孩子倒是有老孃替他管,但老孃總是數落他,還壓着老爹不讓再給他娶媳婦兒。
說什麼要磨一磨他的性子,不然花了好多錢娶回來的媳婦兒,沒幾天又得讓他打得跳河。老爹樂得省下這筆銀錢,便也不樂意給他張羅了!
孫有根最聽不得這些話。
明明是麥穗心眼兒太窄想不開,怎麼能怪自己呢?
他都一直是收着勁兒的,不然就麥穗那小身板,能扛得住他幾下?還能有力氣去跳河?
可是老孃偏偏說是自己的錯……
唉!真不知道老孃爲啥總是這樣看不上自己!
只是,雖然一直知道老孃有些看不上自己,剛剛那些話,還是讓孫有根覺得心裡很難受。
那夏玉嬌他也是見過的,確實長得挺白淨,挺漂亮。
只是,再怎麼白淨,再怎麼漂亮,她既然是個女人,將來就難免有要出門子的那一天。
既然遲早都要嫁人,那嫁給誰,又有什麼區別?
自己比旁人也不差什麼,她夏玉嬌,憑什麼就一定看不上自己了?
記得五年前,三姑和三姑父拌嘴,動起手來了,自己跟着老爹去老夏家說理,當時是頭一回見到夏玉嬌。
夏玉嬌還給自己倒了水,還衝着自己笑了一下呢!
要不是對自己有意思,她幹嘛對自己笑?
說起來,夏玉嬌那個小妮子,看着倒是挺安靜的,不知道性子咋樣,會不會像自己老孃這樣的,非得要騎在男人頭上?
只是,跟自己老孃一樣的女人畢竟還是少。
若是能把老夏家那閨女搞到手,哪怕她脾氣臭點呢,自己就不信她能比麥穗抗揍!
孫有根的腦補還沒結束,就感覺腦門一陣疼痛。
原來是他想到激動處,不小心推了一下門板,被曹秋桂發現了他在偷聽。
曹秋桂順手抄起鞋底子就給了他腦門一下。
孫有根哀嘆一聲,抱頭鼠竄。
老孃的脾氣上來,連老爹和爺爺都管不住她,自己還是能躲則躲吧!
孫氏在嫂子這裡吃了癟,雖然得到了哥哥的支持和大侄兒的讚許,到底還是有幾分心灰意冷。尤其是她走的時候,嫂子都沒出門送她,更是讓孫氏心裡十分失落。
孫氏和哥哥孫大山、侄子孫有根依依惜別的時候,夏玉嬌正在和梨花、夏稻花一塊兒做針線。
夏玉嬌的身體愈發健康起來,心理上也漸漸恢復了一些。
從幾天前開始,有一天陽光特別溫暖,天色特別藍,桃花也開了。
夏玉嬌坐在窗口,望着窗外,望了足足大半天。
那之後,她的情緒就漸漸好起來了,也開始幫着家裡做活兒,而不再是一副茫然若失,生無可戀的模樣。
興許是這段時間吃得好睡得也好,也興許是因爲從周氏那裡聽說了金勇曾經託四哥夏有田給她帶話,但被四哥瞞了下來的事情……
總之,夏玉嬌的精神頭兒,好了不少。甚至對每天跑過去,折騰出好多稀奇古怪的招式來纏磨她的夏稻花,也漸漸有了些發自內心的笑臉。
夏玉嬌完全沒有預料到,在二嫂孫氏心目中,自己已經降格成了“不下蛋的母雞”,甚至還被孫氏自作主張地推銷給了她那個不成器的孃家侄兒。
夏玉嬌更是料想不到,孫氏的侄兒孫有根,腦子比孫氏還要拎不清,甚至已經開始把自己視作囊中之物了。
當然,夏玉嬌平日裡深居簡出,很少落單。
就算是有一身功夫、能夠高來高去的金勇,都並不是總有機會接觸到她,更何況什麼都不會的孫有根?
夏玉嬌還找到夏有田,問了他關於金勇的事兒,夏有田見夏玉嬌已經知道了,就沒有再瞞着,不過說歸說,他卻還加上了幾句自己的話:
“好妹子,我不該自作主張。可我也不是爲了別的,實在是覺得這傢伙不是什麼良人,就想讓你離他遠着些。若是他逼迫你,也沒什麼好怕的,你跟四哥說,四哥替你揍他!”
夏有田說得有些語無倫次,但夏玉嬌卻笑了:
“四哥,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啥樣人,哪會爲了這點子事兒怪你?”
夏稻花暗中觀察,發現夏玉嬌說這話的時候,無論語氣還是態度,都毫不勉強,顯然是出自真心。
想起當初撞見夏玉嬌和金勇的場景,夏稻花忍不住有幾分困惑:這倆不是連人命都搞出來了麼?怎麼夏玉嬌這態度,其實竟然不想嫁給他?
“小丫頭,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