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看着實在不像,也怕夏大郎覺得自己磋磨了兒媳婦兒,萬一再跟她離心,這個家裡就沒她站的地兒了……
於是就又找到了牙行,買了個上竈的婆子回來。
因爲上回那劉婆子是僱來的,人家兒子出了事,就成天惦記着家裡,做事心不在焉,劉氏把她辭了,自覺吃夠了僱工的虧。
這回乾脆買一個回來,想必能比那僱來的省心些。
這買來的婆子姓費,大約四十多歲,其實比劉氏年紀還小呢,但滿臉的褶子,看着倒是比周氏歲數還大似的。
費婆子一直做着竈上的活計,之前是每隔五年一簽約的僱工,輾轉於不同的家庭,口碑倒是不錯的。
只是後來家裡遭遇了變故,急需一大筆錢,賣了地還差個尾巴,不得不跟牙行簽了死契。
以上這些,都是牙行的牙人跟劉氏說的。
不過這牙人,劉氏之前也打過幾回交道,知道他的信譽還可以,所以就買下了費婆子。
兩人還爲了費婆子的身價爭講了半天,最終以十五兩銀子成交。
這個數目,從竈上的婆子來算,是相當便宜的。
劉氏帶着幾分狐疑,和幾分佔到了便宜的竊喜,帶着費婆子回了家。
費婆子上了竈,炒了幾個菜,手藝果然還不錯。
夏家大房一家子,就跟突然活過來了似的,吃着這樣的飯菜,纔是人過的日子麼!就連一開始覺得劉氏太能亂花錢的夏有財,都忍不住覺得,這筆錢花得挺值。
劉氏揣着心思,偷偷觀察了費婆子一陣。
見她手腳乾淨,幹活兒利落,做事情也很主動,並不需要主家三催四請,心中愈發納悶了:到底爲什麼,這費婆子的價錢,比旁人便宜了那麼多呢?
費婆子的價錢便宜,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只是牙行萬萬不會把這個瑕疵,透露給買主知道。
費婆子有個兒子,是個爛賭鬼。
費婆子之前輾轉於許多人家做竈上婆子,主家看她幹活兒精細,還會節省材料,有時候人手少,或者出於信任,也會讓她兼任採買。
費婆子通過剋扣材料,收取回扣等方式,着實從中落下不少好處。
有這些私下的好處,加上她手藝又好,生活又勤儉,攢下了不少銀錢,還買了許多田地。
只是費婆子的男人是個好吃懶做的,偏他過身又早。
費婆子常年出去做工,顧不上家裡,唯一的兒子被婆家寵得要星星不給月亮。
家裡又有幾個錢,還顯露了出來,被縣裡的浮浪子弟盯上了,聯合了賭場的人設了個套,勾搭着把費婆子的兒子陷住了。
費婆子的兒子成了爛賭鬼,一開始還只是拿自己的私房銀子去賭。
後來漸漸地發展到賣田賣地,只是他接觸不到家裡的地契,賣掉的只是自己名下和爺奶名下的。
再後來費婆子的兒子又欠了一大筆賭債。
賭場的人扣住了費婆子的兒子,上門要債。費婆子遭此打擊,一下子老了二十歲。可是唯一的兒子,也不能不救……
最關鍵的是,費婆子一直在外做工,總覺得自己沒有陪着兒子長大,對兒子心有愧疚。
費婆子哭了一場,之後把家裡的田地都賣了,又把自己也賣了,將兒子贖了回來。
費婆子沒對兒子說什麼,卻對賭場的人說道:
“我們家再也榨不出什麼油水來了。
你們放過他吧!
他若是再來賭場,你們最好把他直接打出去,至少不要再借錢給他。
不然,再也找不到誰來贖他了。
你們的銀子,就要打水漂了。”
費婆子說完了這話,又對兒子說道:
“若是再去賭,就死在賭場好了。反正你娘也沒本事再來救你。家業也已經被你敗光了。你好自爲之。”
之後,費婆子轉賣了幾家,他兒子都奇蹟般地找上門去要錢,每次費婆子的兒子一鬧騰,買家就氣呼呼地把費婆子給退回到牙行來。
牙行爲這事兒,頭大了許久,簡直恨不得把費婆子賣到鹽場去,可惜人家鹽場有的是罪奴可以用,犯不上到牙行來買人。
這一回,趕上劉氏買人,牙行急急忙忙地把費婆子這個麻煩甩脫了手,只要了十五兩銀子,就賣給了劉氏。
只是約定了一條,無論將來劉氏用着順手不順手,一概不能退。
劉氏只觀察費婆子,自然看不出她的毛病來。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劉氏也把放在費婆子身上的心思放下了。
漸漸地也願意讓費婆子去採買些廚下用的東西回來。
費婆子在這方面還是挺有本事的。買回來的東西又便宜,又新鮮。她做菜也好吃,還省材料,最關鍵的是,還每天換花樣,手腳又十分麻利。
劉氏越看越覺得自己這筆錢花得值。
只是,也有些錢,劉氏覺得花得特別不值。
隨着夏有財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用的藥材卻一直那麼貴,偶爾還會再漲上幾分銀子,劉氏心中很有怨言。
這怨言倒不是衝着夏有財去的,而是衝着普濟堂那個敢開最貴的藥的坐堂大夫。
但爲了不讓夏有財誤會,劉氏心中有怨,嘴上卻不敢說。
而且,因爲長時間沒有進項,一家人的開銷卻沒有減下來多少,夏有財還要持續治病、鍼灸、吃藥,劉氏的私房銀子,已經快要保不住了。
劉氏自然不甘心,便想着從老兩口兒身上找補點銀錢回來。
她帶了金花回到老宅,名義上是帶着金花散散心,實際上卻是想要說服老兩口兒,多少再幫襯大房一些。
只是這趟一回村,劉氏才發現了家中的變化。
四房跟大房斷親後,竟然已經從里正手裡,跟村裡買了地,起了新房!
得知這個消息,劉氏就開始後悔當初的衝動了。
雖然新房建在南湖邊上,但即便地皮不值錢,起新房本身,也是需要不少銀錢的。四房既然敢這麼幹,說明他們還是掙着錢了!
劉氏跟孫氏、吳氏繞着彎兒地打聽。
孫氏看出來劉氏的心思,卻並不介意告訴劉氏詳情——反正,劉氏的臉越酸,孫氏心裡越舒坦。
於是,四房那紅紅火火的生意,再一次引起了劉氏的注意。
劉氏沉思了半晌,又匆匆回房跟金花商量了一番,終於下定了決心,四房的生意,大房務必得分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