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的生意,到目前爲止,也不過是些蚊子腿兒。若是要扯出來李敢這面大旗,似乎有些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
因此,夏稻花也有幾分猶豫。
到底要不要跟李敢提這個事兒,把李敢拉入夥呢?
當然,如果真的要把李敢拉進來, 那就不能只是賣鹹菜這樣的小生意了。
雖說在夏稻花看來,這賣鹹菜也好,賣調料也罷,都是能做成享譽全國的大企業、大品牌的。
但是像李敢這樣的大人物,對這種“莊戶人家貼補家用的小生意”,多半夠嗆能看得上眼吧……
夏稻花覺得心裡有點亂,便來找梨花說話。
誰知卻見劉氏一臉糾結地搶了先。
怎麼這劉氏這一趟回來,不忙着奉承老太太周氏, 好變着法地從她那裡哄騙些銀錢出來,反倒跑到四房裡來,打上梨花的主意了?
夏稻花頓時來了興趣,連自己的煩心事,都瞬間拋在了腦後。
她四下瞄了瞄,見此時一個人也沒有,一閃身就進了空間。
然後悄悄地操縱着空間,就往屋裡走。
劉氏拉住了梨花,滿臉笑容地跟她說話,甚至對梨花的冷臉也不以爲忤。這可真是奇了!
只是,夏稻花還是從她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絲絲隱藏着的不耐煩。
夏稻花故意湊近了些,聽着劉氏東拉西扯了半晌,總算說到了正題:
“梨花啊,大伯孃平日裡待你不薄吧?現在有事求到你頭上了,你不會狠心拒絕吧?”
聞言,梨花和夏稻花都忍不住皺了皺眉。
劉氏待四房的人,哪裡不薄了?
這話說得,英名是求人幫忙, 但這也不像是個求人的態度呀!
劉氏沒理會梨花皺眉的模樣,把戴家罵了一頓:
“梨花啊,你是不知道啊,你大伯孃英明瞭一輩子,結果卻被那媒婆給騙了!那姓戴的,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
劉氏添油加醋地說了金花嫁人後的經歷。
說了戴家人如何不知禮儀,說了金花如何被戴三郎欺負,說了戴家人合起夥來把金花關進柴房餓飯,說了自己把金花接回家、戴家人卻不肯道歉,也不肯上門來把金花接回去……
彷彿金花當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劉氏說這些,大概是想引起梨花的同情。只是她雖然擺出來一副憤慨又哀傷的神色來,不料梨花卻一直不動聲色,只靜靜地聽着。
等到劉氏終於停了下來喘了口氣,梨花便問劉氏道:“大伯孃與我說這些,可是打算要讓金花姐姐大歸?”
劉氏被噎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差一點就維持不下去。她深呼吸了一下,訕笑着說道:‘’“哎呀,我也不是沒提過讓你金花姐回來, 但你金花姐不願意啊!
你金花姐覺得做人媳婦兒的, 受些委屈總是難免的,但她這個處境,不能一直這樣子下去。所以,就想到了一個辦法。”
梨花靜靜地看着劉氏,夏稻花也豎起了耳朵,瞪圓了眼睛,忍不住想到一些古言小說的橋段,但那戴家不過就是個土財主而已,金花不至於搞出那麼惡俗的事情來吧?
卻聽到劉氏說,竟是金花想要拍婆婆的馬屁,時間上卻來不及,看上了梨花的繡活兒,打算給些辛苦錢,讓梨花幫襯一二。
原來金花是打算討好婆婆啊!
怕是未必有什麼用……
那戴家人自己也不是沒見過,尤其那個戴三郎和他娘,典型的誰對他們好,都是應當應分的態度,怎麼可能把金花的壽禮當回事,從此對她另眼相看呢?
夏稻花正在心裡吐槽,就見梨花緩緩地搖了搖頭,拒絕了劉氏的懇求:
“大伯孃,不是我不願意幫忙。
實在是我的繡活兒,跟金花姐是兩個路子。明眼人一打眼就看得出來。
到時候,若是毀了金花姐的繡品,給金花姐幫忙不成,反而添了亂,倒是不美。
大伯孃,若是覺得這繡品實在趕不及,你們可以到鎮上的綢緞莊去,買了好料子,讓人家的繡娘給你們繡出來。
這樣一來時間上能趕得及祝壽的時辰,二來金花姐也省得起早貪晚的,再累壞了身子。
豈不是兩下里都便宜?”
梨花一番話,把劉氏堵得啞口無言。
她之前在家跟金花合計得好好的,萬萬沒想到,梨花不但不肯答應,還給她出了個合情合理的主意,這下子,竟是連換說辭的退路都給她堵死了。
劉氏只好繼續賣慘:
“唉!梨花啊,大伯孃有大伯孃的難處啊!
當初你金花姐姐嫁到那戴家,因爲戴家給的聘禮高,我跟你大伯給金花陪送的嫁妝也跟着升級了,畢竟這兒女親家,兩邊總得有個平衡,面子上總不能太差了不是?
之後你大伯趕上徵發勞役修築烽火臺,因爲上一輪勞役在村裡徵過了,這一回是直接在鎮上徵集的,你大伯前前後後找了不少人說項,使了許多銀錢,幾乎把家底都掏乾淨了,可還是沒能免了這一趟苦差。
結果等你大伯回來,不但瘦得脫了形,酒樓的差事也丟了!
現如今,家裡沒了進項,連你大郎哥的束脩都還不知道在哪裡,我們哪兒還有餘錢,去給你金花姐的婆婆置辦壽禮?
你大伯受此打擊,整個人都消沉了下來,愁悶得很,天天跑到他的那些個狐朋狗友家裡去喝酒,我說他讓他找個差事先做着,省得家裡沒了嚼用,他都不肯聽……”
劉氏說着說着,悲從中來,甚至抹起了眼淚。
這些情況,大部分都是真的,只是未免有些不盡不實罷了。
比方說,大房的家底兒,其實並沒有被掏空。
相反,他們現在,單是公中賬上,還有三十幾兩銀子的積蓄呢!更何況,除了襁褓中的阿柳,大房真的是各人有各人的私房……
只是,劉氏的悲傷倒也不是假的。
她聽了金花的分析之後,便對坐吃山空的前景,充滿了憂慮。也已經開始在大家夥兒看得見的地方,節儉起來了。
她今兒個穿着件半新不舊的赭色褂子,布料不再是府綢,而是綿綾。
在側腰處,還縫了一塊兒不大顯眼的補丁,針腳倒是十分細密。
頭上那些個鎏金的精緻銀簪子也都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一根銅簪,一根母釵,還有一朵半舊的絹花……
梨花的眉目間,悄然閃過一絲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