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天外碧霄宮,竺月上神肚子裡懷着玄天教主唯一的女兒,已經整整八萬年,久到整個天界都快要忘記竺月上神懷孕的事實。
上古巫妖神魔大戰之後,只有玄天一位真神沒有隕落,從此成爲三十三天外唯一的教主,執掌三界秩序,擁無邊法力,享永世尊榮。就是他未出世的女兒,也在胎中的八萬年間成就上神修爲,待出生以後開啓靈智,恐怕就要成爲三十三天外第二人。
天帝受教主庇佑,自然樂得送個彩頭,就在竺月上神孕期八萬年之時,他發佈天帝敕令,昭告天界衆仙,爲小神女晉位上神。好像這一道敕令發出去,終日無聊愛八卦的天界仙官們纔想起來竺月上神還懷着孕,一時議論紛紛。
就在這時,遠古神獸鳳族受天命感召而動,從梧桐山直上三十三天,衆仙以爲鳳族是爲天帝敕令祝賀,卻見她們並不停留,一直飛到了三十三天外碧霄宮穹頂之上。一時天邊雲霞翻涌,七十二隻金鳳繞碧霄宮盤旋飛舞,伴着一聲嬰兒啼哭,小神女終於從孕育了她八萬年的孃親肚子裡呱呱墜地。
一時衆仙色變。雖不受傳召不能親上碧霄宮一觀鳳舞盛景,可這麼多鳳凰齊飛的情形,許多仙人自飛昇以來都不曾見過。直到數萬年後,玄天教主第二個女兒明鳶小神女降生,衆仙還在回味明鏡神女降生時的浩大聲勢。碧霄宮小侍衛搖搖頭道:“再沒有這樣的奇景了,不知道神女在哪裡?”又是一陣嘆息。
玄天從宮侍懷中抱過剛出生的女兒,見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好奇,一雙漆黑的眼眸裡映出自己的影子,便說:“你就叫明鏡吧,孩兒。”
第二天,玄天教主傳下法旨,在碧霄宮大宴衆仙。
太白老兒一想起碧霄果的滋味,忍不住咂了咂嘴,撫一把鬍鬚,對結伴同往的廉貞星君說:“這碧霄果我十四萬年未嘗了,要是教主年年生孩子該多好。”
廉貞:“……”想到這話要是傳進碧霄宮,他被自己驚出一身冷汗,差點從雲端跌下去。
可衆仙還未齊聚碧霄宮,天帝和玄天教主還在後院*,一個宮侍就突然慌慌張張闖了進來:“教主,不好了,小神君不見了……”
玄天聞言並不驚訝,似乎早已料到有此劫數。他袍袖一揚,宮門外的看門瑞獸麒麟就出現在了院中。
玄天:“翻雲,是你償還與我之因果的時候了。蓮辛偷走我孩兒,如今困在伏魔陣中,你持我東皇鍾,去將她拿回。勿傷了明鏡。”
麒麟化作錦衣少年躬身應是,拿了東皇鍾出宮去了。他多少個萬年未出碧霄宮,一時流連起天界風景。一想到還了因果自己便能回覆自由之身,到時三界之大,哪裡又去不得,更是心馳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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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終究還是沒到了結這一因果的時候,就因爲耽擱了這一會,翻雲趕到之時,蓮辛已拼着受傷破陣而出,天魔之力不可小覷。她一身紗質黑袍,滿頭紅髮肆意張揚在身後,疾如閃電遁去。翻雲直追而上,一路追到了朔北荒原,眼睜睜看着她闖了進去,卻不敢再進一步,只好無功而返。
芳草萋萋之岸,天邊猶自滾來重重雷聲,朔北荒原,號稱死亡之海,乃是上古巫妖神魔戰場,無邊戾氣久聚不散,洪荒大巫的滔天殺意翻涌奔騰。蓮辛帶着明鏡直闖進去,立時功體受損,吐出一口血來。
後有追兵,已無退路,蓮辛只好往前走去。
每一步都如同刀山火海,沒走幾步蓮辛就跪伏在地。
“想不到我竟要命喪於此……他欺我棄我,殺我族人,小丫頭,你說你爹該不該死?”
懷裡的小神女卻只是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她,一邊咬自己的手指頭。
“可是我殺不了他……若是魔君大人還在……”她幽幽一聲嘆息,把孩子放到一旁,盤坐在地歇息起來,“這戾氣好生厲害,連我大阿修羅魔族都不能抵擋,要是那些仙人進來,豈不是早已經化成了齏粉。我既然要死,就拉你陪葬好了。”
她說着竟笑起來,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神女白白軟軟的臉蛋,隨即一臉嫌棄:“那個賤女人竟然能生出你這麼好看的小丫頭,天真是瞎了眼。”
小神女不知道她罵完自己老爹又罵自己老孃,看她伸手輕輕戳自己臉蛋,以爲她和自己玩鬧,咯咯笑起來。
“笑什麼笑,我罵你爹媽呢……跟你爹一樣沒心沒肺。”
小神女笑得更歡了。
蓮辛:“……”
蓮辛稍稍打坐了一會,發現功體恢復根本趕不上被破壞的速度,耗下去魔力用盡,也不過是等死而已。她看了看轉着眼睛四處看的小丫頭,突然說:“小丫頭,你怎麼一點事都沒有?”
她說着把明鏡卡着胳肢窩抱起來,左看右看也沒發現她有什麼受傷的樣子。
“小丫頭,說話,不然我把你烤了當飯吃。”
剛出生一天的明鏡自然不能回覆她,卻也不見她哭,她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盯着蓮辛頭上髮簪,伸手就要去抓。
“好吧。”蓮辛泄氣地把頭上髮簪摘下來遞給她,靈光一現,突然想到一個主意,“雖然我最討厭你爹,不過你還算可愛。本姑娘就給你個福氣,讓你以後都不用跟你的混蛋爹媽扯上關係,好不好?”
明鏡原本在玩手中的髮簪,突然像是有所領會,擡起頭看向了蓮辛。她雙目赤紅,完全釋放出魔族的嗜血氣息,臉上的笑停留在一個扭曲的角度。
蓮辛右手兩指成訣在左手腕上虛空一劃,頓時裂開一道口子,鮮血涌了出來。她又劃開明鏡手腕,將自身精血滴入她的傷口處,然後輕輕一撫,明鏡的傷口完全癒合成原樣。她隨即運轉阿修羅魔道法門,念動禁術咒語,一手指天,剎時天邊驚雷都匯聚到了她指尖。
交付全部修爲,借雷電之力,蓮辛引導自身氣血在明鏡體內遊走一週天,以阿修羅禁術封印明鏡的神格、修爲。小嬰兒一雙黑瞳驟然赤紅,血光一閃,很快歸於沉寂,又恢復了原本的黑色。
“你不守諾言始亂終棄,我就讓你骨肉至親永不相見。”
蓮辛仰天大笑,鮮血不斷從口中溢出也渾不在乎。
明鏡稚兒懵懂,只是好奇地看着她,完全不知道面前的人不惜捨去一身修爲逆天改命,已將她封印成凡人。
蓮辛從懷中取出魔羅寶晷,鮮血滴落其上,魔寶立時紫紅光芒大盛,通往異界的時空通道開啓。蓮辛抱起明鏡,心想這是她死前見到的最後一人了,心裡突然就有些柔軟。
見明鏡還抓着她的髮簪玩耍,對她露出一個笑容,蓮辛也彎了彎嘴角。孩子的笑容乾淨不染塵俗,比幽冥血海之上的月光還要明媚。
蓮辛最後看了她一眼,就把她投入了通道中,光芒將明鏡淹沒,不知去了哪一時空。隨着魔羅寶晷光芒消失,蓮辛也化作細碎紅光,消散在朔北荒原終年不歇的風裡,再也尋不到任何蹤跡。
宇宙歷279年,中華帝國青藏州,墨脫白瑪崗寺
今年入冬的第一場雪格外大,整整下了一夜。天還未亮,小格策達瑪就起牀藉着雪光清掃山門。雖然帝國家庭已經基本普及家務機器人,可佛前清修的出家人講究親力親爲,他拿過雪鏟,一點點清理起院中石道上的積雪來。
天光漸亮,他打開山門正準備將門口也清掃一番,就看到了門前雪地裡放着的一個襁褓。達瑪嚇了一跳,抱起來一看,襁褓裡的孩子不知是熟睡還是昏迷,臉冰涼冰涼。
“師父,師兄,快來。”達瑪修行不久,還沒有練就那副安如山嶽的氣度,不禁朝寺內喊道。
清晨的山寺寂靜無聲,只有屋檐的積雪滑落偶爾發出一點聲響,千年前的建築古樸蒼涼,將他的喊聲全部吞噬進去,好一會才見有人打開一扇門應了一聲。
“何事驚慌?”卻是掌寺堪布的聲音。
達瑪趕緊抱着孩子往寺內去,走到堪布面前恭敬地遞過去說:“在山門外發現一個嬰兒,好像都凍僵了。”
堪布宣一聲佛號,說:“快抱進去給醫僧看看。”
時光如梭,距離小女嬰在山門外被撿到的日子已經整整一年,她已經咿呀學語,會撒歡地滿寺亂跑,卻始終沒能找到她的父母。
這天又是初雪天,陸防軍團駐軍空船例行巡查邊境線,小女孩含糊不清喊着“飛,飛……”,深一腳淺一腳就跟着空船航行的方向跑去,達瑪一個錯眼被她跑到了後堂。天冷雪滑,達瑪怕追得快讓她跌了,只好在後頭綴着跟着她,卻見她冷不防就撞到了一個僧人腿上。
達瑪一擡頭,趕緊雙手合十行了一禮:“法王。”
僧人穿着像一個普通的小格策,樣貌很年輕,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手持一串佛珠,彎腰將差點摔倒的小女孩抱了起來。
“這個孩子與佛有緣,就養在寺中吧。”他輕揉她發頂,說,“以後,你就叫昆澤加央。”
達瑪驚愕地看着面前的第七代師祖,大智法王昆澤堅贊,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
小女孩看看抱着他的叔叔,又看看空船消失的方向,連笑臉都不肯給法王一個,一下就撇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