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堂筋線是大阪最重要的一條地下鐵路線,縱貫大阪南北,客運量驚人,即使先後改進多次,但一到高峰期,每輛列車卻都不堪重負。
每一輛停下來的電車已經滿負荷,沒有上去多少人又緊急的開走,在下午登上這條線的人,都是工作在中央區,生活在其他區的社畜,爲了節省租金、生活成本,每天要花費大量時間通勤,所以哪有人會在這個仍然屬於中央區的車站下車。
雖然前排隊站了三十多人,但守部武雄也足足等了五波電車過去,才勉強的排到了前面。
前面還有四五人,不知道這次自己能不能成功上車。
守部武雄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急着上車,明明回家也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是這樣擁擠在人羣中浪費時間,纔會讓他有身爲自由人的感覺,爲何還要急着回家呢。
又是一波電車即將到來,就在排列整齊的隊伍一點點向前挪動的時候,一夥人影突然插了進來。
“媽的,真是麻煩,擺平那婊子花了不少功夫。”
“最後不也成功了嗎,帶勁。”
“然後去……”
四五個穿着寬鬆的運動服,赤果着胳膊和小腿的男人插在了電車隊伍前,個個趾高氣昂,暴露在外的皮膚上有着花式的刺青。
島國民間、官方的輿論對刺青的印象度很負面,有了刺青不光在求職方面被判了死刑,在諸如沙灘的公共場合,曬太陽之前還需要用遮蔽物把刺青蓋好,畢竟刺青文身和斷肢,是極道雅酷扎的標準配置。
排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女職員,被幾名刺青男一撞向後倒退了幾步。
捂住被撞紅的肩膀,女士閉上嘴巴沒敢吭出一聲,這些傢伙一看就不是好人,像她們這種在大阪長大的女性,曾經可不止一次兩次的聽說過上世紀的御堂筋線事件——八十年代的時候,一名女性在電車上阻止了兩名男性的癡漢行爲,結果下車後在途徑工地時被拖入其中暴力侵犯,而當時的行人在經過時紛紛選擇無視,無一人施以援手。
現在也是,沒人敢站出來指責幾頭插隊的混混。
但站在女職員身後的一名男社畜伸手扶住了她,關心的問着沒事吧,兩人看起來似乎是同公司的同事,而且還頗有情愫的樣子。
將女職員扶穩站好,男社畜掌心出汗的看向了幾頭混混:“不好意思。”
男社畜緊張的說道,“我們已經排了很長時間的隊伍,請能不能按照順序先後……”
汗水從他的額頭滲出,舌頭都緊張的要打結。
看到同事的表現,女職員低下頭,用手輕扯着他的西服,她都打算裝作不知道的等下一班電車,安堂怎麼突然跳出來了。
安堂這傢伙瘋了嗎,對方一看就不是好人,爲什麼還要說這種惹怒他們的話。
果不其然,幾頭混混眼神不善的瞪了過來。
“你說什麼,混蛋。”
“有意見嗎?來,我們談一下。”
說着就有兩人一左一右的圍了過來,夾着社畜的肩膀,還有一人在後面用力的拍打着社畜的背。
“走,走。”
幾頭混混說笑着就裹挾着社畜走向地鐵站的衛生間,他們身上帶着濃濃的酒氣,一看就是喝醉了,所以才頭腦發昏的做出大膽的事。
“等,等等。”
只有男社畜像是待宰的豬一樣驚恐的擺着頭,樣子十分狼狽。
旁邊的女職員張着嘴巴一開一合,想要說什麼又縮了回去。
由於列車即將進站,再加上人員密集衆多,執勤的人員興許是沒有看到這裡發生的一幕,或者看到了也裝作沒有看到,反正不是我一個人負責,出事了也不要找我。
“去告訴工作人員吧。”
等到走遠了後,排隊的其他人才一臉後怕的開口道。
“是,是啊。”
“誰去?”
相互間說了幾句,卻沒有人敢去報警。
那名女職員捂着嘴巴,不停的說着:“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守部武雄捂了下謄着黑色印文的腹部,裡面封印着狐狸妖大人,是能夠改變他絕望生活的源泉。
他是在場人中最有能力阻止事態發生的人,只要稍微動用狐狸妖給他的力量,就能將人救出來。
“不行,不行,不能給自己惹麻煩。”守部武雄雙手叩在一起,“是他惹出來的問題,爲什麼我會有出頭分擔麻煩的想法,這不可以,這太奇怪。”
想着剛纔被帶走的人,守部的手不禁微微顫抖,羞愧的轉頭看向了遠處。
電車即將到來,在空洞的黑暗裡已經能看到車頭亮起的光。
明亮的光穿過隧道,把守部的視野照的更加清。
一個身材瘦長的男人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站在不是待停區的位置,列車到站的時候不會在他身前開門,因此守部才覺着他的站位奇怪。
和自己一樣,那名梳着一絲不苟偏中分的中年男人穿着西服,夾着公文包,連戴着的眼睛都有些相似,十足的“社會精英”。
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偏中分男人宛如火場中的一塊冰。
孑然獨立,帶着一種剝離感。
“咚。”
男人放下公文包。
他挺拔的個子又高了一點。
公文包的分量一定很重,要不然也不會卸下後身材突兀的拔高。
這是骨骼都被壓抑的縮小癟扁了。
但那種與周邊不同的剝離感也隨之愈發明顯,他就像是鑽進了池塘中的鯨魚,只是沒有發出悠長的鳴叫。
他舉起手來。
投降!
高高舉起的雙手是投降的姿勢,一如戰爭中被俘虜的士兵。
手指尖蓋住了駛來的車燈,所以守部武雄看不見他的表情。
他投降了。
只見他縱身一躍就跳進了軌道中。
“嗚!”
電車司機根本來不及剎車,呼嘯着從軌道上碾過。
連一聲慘叫都沒有,直到幾秒鐘後,周圍排隊的乘客才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
“又有人跳軌了。”
“太慘了。”
“人都不見了!”
人流如沙丁魚羣一樣聚集了過去,個個伸着頭或者用手機拍攝着,但圍觀者什麼都看不見,那和周圍格格不入的男人變得更高了,腳和頭之間足足延伸出去了一百米。
守部武雄攥緊了拳頭,雙目流淚的看着呼嘯而過的電車:“太可憐了,太可憐了。”
他挪動着腳走出車站,守部要逃跑,逃離這個讓他不安的地方。
“噹噹。”
走了沒幾步,守部武雄的腳步慢下來,停下來。
“他媽的。”他背過身,握着公文包快步走向了地下鐵的公共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