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沉吟片刻道:“朱瞻墉此生止於郡王。”
“多謝父皇開恩。”
太子妃知道自己今天的出現就是在冒險,女人干政,這在大明是大忌。
可五指雖然有長短,卻都是自己的肉,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兒子被處置。
方醒覺得太子妃很聰明,她沒有一味的求情,那會導致朱棣暴怒,後果不言而喻。
只留一條命,這是明擺着的,朱棣再狠,可也不會狠到殺一個未成年的孫子。
而後她又主動要求絕了朱瞻墉的那點小心思,果斷而深明大義。
果然是太子妃啊!
老朱家的媳婦大多不錯,當然,這也和他們只與普通人家結親有關係。
朱棣對這位兒媳婦的印象很不錯,認爲她能擔當未來的‘國母’之職。所以她輕易不在朱棣的面前說話,可一旦說話,朱棣多半會認真考慮。
太子妃福身道:“父皇,瞻墉終究是失於管教,臣妾懇請父皇爲其擇一嚴師,以免爲禍將來。”
朱棣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的目光一掃,沉聲道:“方醒,你以爲如何?”
方醒正想着朱瞻基接到賀禮後的反應,有些走神,聞言就茫然的道:“好啊,陛下的決定再好不過了。”
大太監忍笑忍的很辛苦,腦海中的小人在捧腹大笑着。
朱高熾詫異,心中一顆大石頭落地。
“多謝興和伯!”太子妃喜氣盈腮。
“娘娘謝我幹嘛?”
方醒環視一週,發現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朱棣知道這廝是不肯吃虧的,若是讓他反應過來,肯定會胡攪蠻纏,所以就說道:“既如此,方醒,此後朱瞻墉就在你那就學,你可得看好了!”
“什麼?”
方醒這才知道自己先前贊同了什麼,他剛想攪合,可轉眼就看到了朱棣眼中的威脅之色。
敢反悔,朕就把你丟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去!
方醒心中愁腸百結,只得領受了這個估計朝中不會有人願意幹的活。
朱瞻墉的位置太尷尬了,親大哥是板上釘釘的皇儲,他自己在大哥的陰影下存活,以後最多就是一個封地了事。
如果就這樣也罷,起碼也是個逍遙王爺。
可後來這貨幹出來的事讓人大跌眼鏡。
那可是你的親妹妹啊!你居然想悶死她!
於是這位郡王就成了宮中的狗不理,人厭狗嫌。
外面的臣子有時提起這位郡王,大多都覺得這輩子能平安就算是不錯了,要是朱瞻基登基後想起以前的齷齪,說不定會弄死他。
朱瞻墉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恭恭敬敬的行禮,然後說道:“孫兒這就去收拾行禮,馬上去方家莊。”
朱棣冷哼道:“不必了,那裡什麼都有。”
這是嫌棄到了什麼程度?
可那些東西都是我的財產好不好!
方醒一肚子的怨氣,領着個才十二歲,可就滿肚子壞水的郡王往外走。
“方醒!”
婉婉正帶着自己的‘衛隊’往這邊小跑,看到方醒後不禁驚喜的喊道。
可等方醒腳步一停,身後有些魂不守舍的朱瞻墉就衝到了前面。
婉婉噘着嘴,不樂的帶着人從邊上去了。
小女孩這是覺得方醒‘背叛’了自己,擦身而過的時候,方醒看到了她眼中的水光盈盈。
“婉婉,等一下。”
方醒也不顧朱瞻墉,追上去蹲在婉婉的身邊,低聲的說着。沒多久,小女孩的臉上就重新露出了笑容,蹦蹦跳跳的往花園去了。
心態最重要啊!
方醒回身,朱瞻墉正目光復雜的看着自己妹妹的身影。
年齡相差不大,可一個純真可愛,一個卻陰沉虛僞。
“走吧!”
方醒沒精打采的說道。
“是,老師。”
陽光燦爛,可朱瞻墉的心情卻如那深秋的雨前,陰沉沉的。
“轟隆!”
走出皇宮,天上迅速集聚起了烏雲,剛上了馬車,大雨就傾盆而下。
朱瞻墉被淋到了,不過他沒管,只是自嘲道:“老天爺都看不過眼了,我纔出宮,就降下雷霆,大雨傾盆,這是要洗乾淨皇城嗎?”
方醒正閉目養神,聞言就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幹出這事對你有何好處?”
“沒好處!”
朱瞻墉一臉的生無可戀和無所謂。
馬車粼粼而行,方醒的身體輕輕晃動着,他第一次仔細的看着眼前這個小鬼。
白嫩的臉,大而有神的眼睛,繼承自太子妃的挺直鼻樑,下巴微微向外,顯得有些強勢。
長大肯定比他大哥還帥!
只是那眼神有些沉鬱,不像是這個年齡該有的。
馬車一路到了方家,辛老七拿着雨傘站在邊上,在方醒下來時扶了一把。
等朱瞻墉下來時,辛老七隻是看了一眼,別說伸手,連打傘都是勉勉強強的。
深宮的孩子,還是個養尊處優的孩子,在辛老七略帶鄙夷的眼神中,朱瞻墉倔強的跳了下去。
“噗通!”
方醒站在屋檐下看着朱瞻墉的腳被掛了一下,然後整個人平平的摔在泥水裡。
辛老七剛纔沒注意,等發現時已經晚了,他伸手拎住朱瞻墉的後頸衣領,正準備把他提起來。
“放開我!”
朱瞻墉劇烈的掙扎着,辛老七猝不及防,被濺了一身的泥水。
“放開他!”
方醒冷冷的道。
朱瞻墉就這麼趴在泥水裡,身體在輕輕的顫抖着。
黃鐘出來看到這個情況,就低聲勸道:“伯爺,好歹是龍子龍孫啊!”
方醒不屑的道:“狗屁的龍子龍孫,不過是個心眼多的小屁孩罷了!”
抽咽了一會兒後,朱瞻墉就自己爬起來,渾身髒兮兮的對方醒躬身道:“請老師責罰。”
是個好苗子,可惜了!
“去洗澡吧。”
……
進了書房,黃鐘問道:“伯爺,這是爲何?”
方醒無奈的道:“這小子自己作死,派人去告訴李裪,說是大明會在朝鮮和倭國的爭鬥中袖手旁觀。然後陛下就怒了。”
黃鐘訝然道:“不過才十二歲啊!嘖嘖!這皇家的孩子果然就沒有一個簡單的。”
方醒苦笑道:“豈止!關鍵是這小子沒有動機,這纔是最可怕的。”
“什麼?”
黃鐘真是被嚇到了:“難道他就是想着就幹了?”
“正是。”
方醒深深的覺得朱瞻墉就是一個仇視社會,仇視一切的問題少年,居然只是爲了快意,就把軍機告訴了對手。
這等人若是及冠了,那今兒誰都救不了他,朱棣絕對會讓他一輩子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