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春風,春闈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
“聽說興和伯的知行書院開了?”
“嗯,聽人說好像是今日開學。”
“嘖嘖!那興和伯可是瞞得夠緊的,居然今天才放出夏先生任教的消息。”
“聽說知行書院教授儒學的時間只有兩成,就算是夏先生在那,一般人也不敢去啊!”
“真的?那可真是太……離經叛道了,到時候那些學生估摸着會悔青了腸子吧!”
兩個書生在吃早餐,邊吃邊扯八卦,邊上一個閒漢指着外面的一隊人馬說道:“太孫殿下這是要出城嗎?”
這裡靠近聚寶門,所以大家一聽都湊過去看熱鬧。
那兩個書生面面相覷的,其中一個的眼睛一亮,“知行書院難道是殿下的……”
另一人遺憾的道:“對呀!怎地都沒人想到殿下在其中的作用呢?”
而胡廣也接到了消息,他陰着臉道:“陛下難道也不管太孫胡鬧嗎?”
楊榮在邊上苦笑着,知道胡廣這是影射朱瞻基在培養自己的勢力。
胡廣猛的起身,自言自語道:“不行,本官得去陛下那裡分說分說。”
一片田地的中間,此時那些工匠正在砌圍牆,整個書院區域看着很是簡陋。
三十九名學生看到這等冷清的景象,不禁在操場上有些愣住了。
方醒就站在操場邊上的高臺上,看到朱瞻基打馬過來,就對身邊的黃鐘點點頭。
“殿下萬安!”
這一聲呼喊嚇得那些不知情的學生們都心驚不已。
“此後在書院內免禮!”
朱瞻基大步上了臺子,對方醒笑道:“德華兄,今日第一天,小弟來遲了。”
方醒點點頭,兩人站在上面,看着下面稀稀拉拉的三十九名學生,朱瞻基低聲道:“德華兄,不是五十多人嗎?”
方醒淡淡的道:“被其它書院拉走了十二人。”
此時那些學生看到太孫居然來了,心中的疑慮早就煙消雲散,興奮的不能自已。
不能科舉的疑慮依然存在,可有朱瞻基在,那麼大家的未來起碼不會沒有保障。
這些學生大多都是寒門子弟,能見到皇太孫就覺得祖墳冒青煙了,更何況看朱瞻基那架勢還準備講話。
“說幾句吧。”
方醒退到後面,負手而立,心中卻是很不平靜。
下面的這三十九人將會是他的第一批試驗田,只要成功,那麼新學將會在大明紮下根基。
朱瞻基的套話已經說到了尾聲,方醒許久都不曾參加這種儀式了,倒是聽得津津有味的。
“……你等當勉勵好學,此處有你等從未知曉的學識,那便是方學!”
方醒瞪大了眼睛,解縉在後面也是一怔,而田秀才已經是想跪了。
在大明誰敢用自己的姓氏冠名自己的學說?目前好像是沒有吧?
而下面的學生們更是懵逼,如果講話的不是朱瞻基,估摸着都有人要質問了。
方學?好大的題目!
這其中就數解縉的感受最爲複雜,他知道朱瞻基這話絕對沒有事先和方醒溝通過,那這代表着什麼?
殿下啊!你這可真是莽撞了!
而方醒則是一愣之後,就把那些擔憂拋到了一邊。
難道大明就只能有儒家嗎?
難道大明只能靠着八股文來決定誰能當官、誰能享受各種特權嗎?
朱瞻基已經講完了,他有些忐忑的瞟了方醒一眼。
方醒對着他頷示意,微微一笑後走到了前面。
下面的學生們在成功被錄取後,哪怕再放心,可家人還是通過各種手段去了解了方醒這個人。
軍功封爵,在這個年紀沒人能比方醒更出色了。
可在文事上卻被人詬病不已。
少時人稱神童,科舉場上春風得意,等方鴻漸被牽連進大案中後,這條路就斷了。
可接下來這位伯爺居然改弦易轍了,從此在雜學的道路上開始了義無反顧的狂奔。
在獨尊儒學的大明,按理這等人就該是過街的老鼠。
可誰曾想到,這貨居然用雜學把朱瞻基給迷惑了,從此大明的未來繼承人就成了他的鐵桿支持者。
而今天由朱瞻基親口說出‘方學’二字,在場的人都可以肯定,一場風暴正在積蓄能量中。
方醒看着下方那些表情各異的學生,緩緩的道:“作爲山長,我歡迎大家來到知行書院。”
“知行!”
方醒笑了笑,心中默默的道了聲歉,然後說道:“這名字蘊含着我對大家的希望,我希望大家能做到以下三點。”
解縉拋掉了糾結,仔細聽着。
田秀才眨着眼睛,看着方醒的背影,心中有些嘀咕。
“第一是先知後行,我不希望大家變成無知者無畏的那種愣頭青!第二就是邊知邊行,學而用之,這纔是正確的求學之道!”
在場的人都在思索着這兩句話,想起不少文官只懂文章詩詞,對民生純屬一竅不通。
關鍵是這些文官他們根本就不懂牧民之道,只知道從那些聖人教誨中去尋覓答案,結果十個裡面有一個能磨礪出來就算是不錯了。
可百姓就應該做你文官的磨刀石、試驗田嗎?
而學而用之,這話裡的含義可就深了。
解縉的表情有些糾結,他聽出了裡面的含義。
你儒學能學了就能用嗎?
不能吧?
最多隻能用在打嘴炮上面,把聖人的一句話掰開揉碎的辯論,但聖人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否有這些含義,估摸着他自己也不清楚。
田秀才已經是大汗淋漓,他是農家子弟,靠着父兄的支持才走到了今天。
可方醒的話裡直指儒學的痛處,這讓他糾結萬分。
我應該要勇敢的站出來,和他辯駁一番纔對啊!
儒學的既得利益者田秀才在進行着激烈的思想鬥爭,那邊的方醒繼續在闡述着自己的治學思想。
“第三就是知而必行!”
方醒說話的節奏不快,可咬字清晰,聲音清朗。
“知而必行,我不奢望大家都做文山公,可在此我勉勵大家都能知而必行,乃至於知行合一……”
看到大家都茫然不解,只有解縉幾人面露訝色,方醒輕嘆一聲,覺得自己把這玩意兒往方法論上靠,真是再正確不過了。隨即他對着側面臺階下招招手。
馬蘇捧着一張紙上來了。
這等歸於哲學範疇、含有一些佛理的理論對於這些學生們太過晦澀,連解縉都有些懵,所以方醒懶得把那四句話放出來,乾脆直接搞啓蒙班的訓導好了。
馬蘇捧着紙大聲的念道:“弟子規……”
解縉看到方醒退過來,就低聲道:“德華,你剛纔的話中似有未盡之意,給老夫說說。”
方醒低聲回答道:“不說了,不然我擔心您會鑽牛角尖。”
這玩意兒每個人的理解角度不同,方醒擔心解縉真要是鑽進去了,弄不好會更加的肆無忌憚。
我本善良,你奈何?
解縉在這裡牙癢癢,而馬蘇的聲音在持續着……
“衣貴潔,不貴華……”
“執虛器,如執盈,入虛室,如有人……”
“小人進,百事壞!”
馬蘇把紙卷好,轉過來恭恭敬敬的遞還給了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