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賈的存在幾乎可以和人類的發展史並行,並在那些興衰中若隱若現。
商人的存在可以互通有無,疏導積壓,引導生產,調節市場……
大明南北的差異不小,商業就是其中一項比較大的差異。
南方出產豐富,而且南方人口多,天生就比北方更適合商業發展。
大明到了此時,那些文人在史書中翻找着例子,卻驚駭的發現,此時的大明居然可以和史上那些盛世相提並論,而且多有超出。
這是一個盛世,而且還看不到發展盡頭的盛世。
這個大明生機勃勃!
南方的商業就在這片生機勃勃的環境中逐漸壯大着,如今漸漸的感到了市場的狹小。
“這是開發不夠。”
方醒在院子裡散步,身邊是曲勝。
“百姓不敢花錢,導致最大的生意就是和民生切身相關的東西,油鹽醬醋都在其中。這需要一步步的去改善,當百姓的手中多了餘錢,生活穩定了,他們纔會慢慢的增加花銷……”
“小河水滿,大河纔會有水。”
“目前大明百姓的生活在漸漸改善,包括修路的民夫給報酬,這些無不是爲了增加百姓收入的考量,你作爲戶部尚書,要知道這些,否則多半是錯。”
好經還得要好和尚才能念好!
曲勝說道:“興和伯,天下的財富就這麼多,如何能保證人人都有多餘的錢財。”
“誰說天下的財富就那麼多?可笑!”
方醒皺眉道:“你自己算算,估算一下,咱們就說漢,他們的財富可有今日多嗎?那今日多出來的從何而來?難道是老天爺掉下來的?錯,都是百姓們辛辛苦苦勞作出來的。”
“所以財富來自於百姓,百姓創造財富,而這需要引導和鼓勵,就是這般簡單。”
方醒不想給他說以後那些白銀潮水般的涌入大明的盛況,怕會嚇到他。
曲勝沒辯駁,拱手道:“本官知道了,多謝興和伯提點,回頭就讓那些商賈來戶部報名,然後篩選些出來。”
“你倒是果敢,不怕被人彈劾嗎?”
這事方醒本想獨自承擔,沒想到曲勝居然敢出頭,倒是讓他有些吃驚。
曲勝微笑道:“興和伯,請莫要小看了本官,不是人人都想着明哲保身!”
方醒肅然拱手道:“是方某看低了人,曲大人見諒。”
曲勝淡淡的道:“儒林之中對興和伯多有怨懟,可不管如何,公私要分明,若是因此誤了國事,那就是腐儒,不,那是小人,不值一提。”
……
先是鄭和那邊放出了消息,把金陵震動的夠嗆,可大家還是想觀望一下,等待着最後的確認。
可商人多半是願意冒險的,於是無數書信通往各處,那些商人都急匆匆的開始上路。
目標金陵!
隨後戶部張貼了告示,讓有意、有實力的商家來報名,入圍者有希望競爭船隊供貨商的資格。
這個消息頓時牽動了南方的風雲,無數商人都朝着金陵而來。
快馬!
通往金陵的路上都是快馬!
而各地巡檢司都接到了指令,不許爲難那些趕往金陵的商人。
……
金陵戶部,早上剛一開門,是的,剛開門。
然後大門就被人給堵住了。
開門的小吏還在發矇中時,門外的商人們高喊着,羣情激昂,就像是要進來打官司一樣。
“小的要報名!”
“報名!報名!”
“大人,小的帶來了十多匹布料,咱們先驗貨再談價格,保證不敢坑,價格好說,好說!”
“……”
嘭!
沒人敢衝擊戶部衙門,可由於人太多,情緒又激動,於是大家蜂擁而上,最後直接就把小吏給撞倒了,大門被重重的撞到了邊上,發出轟響。
開門的是兩個小吏,一個被撞倒,另一個被嚇住了,好在他本能的把自己的同僚給拖了出來,否則多半是要被踩死在門口。
“來人吶……”
……
京城最近有風,來自於北方的風,夾雜着些許塵霾。
楊榮咳嗽幾聲,皺眉道:“興和伯以前曾經說過什麼……北邊要控制放牧,否則以後北平人連大門都不敢出。”
楊溥看到了前方在擦欄杆的宋老實,說道:“沒那麼厲害,危言聳聽。”
宋老實依舊在擦着欄杆,他的專注甚至都吸引了楊士奇的目光。
抹布在欄杆上緩緩向下移動着,那雙專注的眼睛仔細看着擦過的地方,然後停住,抹布上移,用力的擦着那處細微的黑斑。
當黑斑被清除後,那張臉上浮起了歡喜的笑容,純淨而……
楊溥不禁露出了微笑,隨着同僚們拾級而上。
身後一個太監急匆匆的超越了他們,一頭衝進了大殿內。
“陛下,寧王的奏章。”
從方醒南下開始,朱瞻基叮囑有相關的消息必須要第一時間送來。
楊溥算了算時間,知道這是方醒到達南昌之後的奏章,不禁微微皺眉。
進了大殿,就看到朱瞻基拿着奏章細細的看,面色漸漸陰沉。
這位年輕的帝王越發的莫測了,楊溥心中微嘆,和同僚行禮。
朱瞻基把奏章放下,面沉如水的說道:“諸卿免禮。”
這聲音中帶着火氣,楊溥心中微微一笑,覺得皇帝畢竟年輕,哪裡有文皇帝那等隨意揮灑的自如。
“寧王稱興和伯部在南昌城打砸搶,調戲婦人……荒唐!”
朱瞻基壓住了火氣,楊榮卻有些猶豫,最後還是出來說道:“陛下,江西布政司的奏章已經到了,臣……昨日就到了,臣罪該萬死。”
楊士奇不渝的道:“楊大人,這是擅專!”
朱瞻基的事情多,而最近的奏章更是多,他難以一一閱覽,就讓輔政學士們先過濾一道。
沒想到楊榮居然瞞下了一份奏章,不,是拖延。
朱瞻基先是勃然大怒,然後慢慢散去。
“同一個事?”
朱瞻基的神色已經恢復了正常,可楊溥卻知道,這位帝王動了殺機。
這殺機不是衝着楊榮,而是……
“誰的?王嶽的?”
楊榮點頭,說道:“和寧王殿下的如出一轍,臣……越矩了,請陛下治罪。”
看到楊榮跪地免冠,鄭重請罪,楊溥眸色微黯。
楊榮這是在爲皇帝充當盾牌,過濾了一道可能會影響到朱瞻基關於藩王政策的奏章。
王嶽瘋了嗎?
還是說……
朱瞻基冷笑道:“王嶽這是想幹什麼?難道他想另投明主嗎?”
“陛下……”
朱瞻基的刻薄出乎了大家的預料,由此可見他的憤怒。
楊溥看着楊榮跪在地上的後背,心中默默計算着此事中三方的手尾。
方醒必然是觸怒了寧王和王嶽,否則王嶽再大的膽子也不敢上這份奏章。
可……南昌的局勢究竟如何?能讓王嶽不惜冒險也要彈劾方醒。
楊榮擡頭道:“陛下,臣以爲這是誤會,所以就壓住了這份奏章,不過倒是抄錄了一份,此刻……”
朱瞻基的目光掃過邊上的案几,上面有一摞奏章,他今天還沒來得及看。
楊溥微微點頭,楊榮這是私下做好了準備,讓皇帝知道此事,但卻可以置之不理。
至於事情爆出來後的應對,看楊榮的模樣,分明就是想一力承擔。
這纔是首輔的擔當嗎?
楊溥握緊雙手,暗自心驚。
他心驚的是楊榮的果敢和與皇帝的默契。
“陛下,王嶽這是昏頭了嗎?臣以爲當令人下去詳查,看看是誰在說謊!”
金幼孜義憤填膺的說道:“興和伯所部按時日不過是剛到南昌,難道他們的軍紀就這般散亂?臣以爲其中必然有假。”
這是想在亂中找到方醒的把柄,然後一擊致命。
楊溥微微垂眸,瞥了金幼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