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凝固,良久,方醒淡淡的道:“你有什麼資格讓本伯發誓?你做的事足夠讓東廠把你剝皮實草,足夠全家流放荒漠,你拿什麼要本伯發誓?”
魏老大還在遲疑,方醒起身看着門外,說道:“給你一炷香的時間,錯過了就別怪本伯無情!”
方醒說完往外走,走到大門口時,身後傳來了魏老大那惶急的聲音。
“伯爺,是順天府的小吏王墨!”
小吏?
方醒皺眉道:“一個小吏就能驅使你去幹這等掉腦袋的事,告訴我原因。”
魏老大說了這個名字後就開始配合了,他說道:“本來小的也不敢幹的,只是小的以前犯過事被抓,出來後就找了王墨當靠山……此次是王墨說了,他說太子居然沒有弄詹士府,肯定是不被陛下所喜,而陛下的身子骨又不好,管不了那麼多事……”
方醒回身,面無表情的說道:“後面的話。”
魏老大戰戰兢兢的道:“王墨說了,此後弄不好就是別人替了太子上臺,所以若是能先下注的話,以後好處多多。”
居然是這樣?
方醒啞然失笑,然後點頭問道:“還有誰?”
“沒了。”
魏老大光棍的道:“到了這時候,若是還有人,小的肯定會把他拖進來。”
方醒明白了,點點頭道:“你犯的事活不了,如果後面能證明你沒說謊,那你的家人不會被牽累過甚,我擔保。”
魏老大哽咽道:“多謝伯爺。”
……
方醒走出大門,深吸一口微冷的空氣,說道:“魏老大一夥全交給刑部,咱們現在去會會那位王墨王大人。”
隨着他的聲音,黑暗中出來十餘人,這些男子渾身上下瀰漫着冰冷的氣息,爲首的男子走到方醒身前,拱手道:“多謝伯爺出手,我們葉大人說了,等以後有機會請伯爺飲酒,聽聽伯爺的傳奇。”
方醒微笑道:“葉大人客氣了,飲酒隨時皆可,不過這兩人你們不要接手,也別問話,直接送到刑部去。”
男子楞了一下,然後應了,隨即帶人進去抓人。
……
走在夜晚的北平城中,夜風凌冽,方醒裹緊披風,看着前方疾馳而來的人馬默默不語。
這隊人馬近前,爲首的竟然是安綸。
“興和伯,此事怎麼做?”
安綸穿着件黑色的披風,看着倒也多了幾分威風。
方醒說道:“你們孫佛不怕捲進來?”
這等事最後多半是不了了之,經辦人實力不夠的話,往往會被炮灰。
安綸拱手道:“我們公公說了,東廠是陛下的家奴,死都不怕,難道還怕那些小人!”
孫祥的果決倒是出乎了方醒的預料,他點頭道:“順天府小吏王墨,馬上查他的住址。”
安綸微笑着點頭,旋即身後就有人策馬掉頭。
一行人並行而進,安綸低聲道:“興和伯,你可請示了陛下?”
方醒看到一隊五城兵馬司的人躲進了巷子裡,就隨口道:“許多事情只能做,不能說,說了就是錯。”
安綸懂了,隨着楊榮投誠,君臣之間的關係再次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而方醒現在乾的事就是揭開曾經的傷疤,這對於大家來說卻不是好事。
“有的傷疤就算是癒合了,看不見了,可依然要把它撕開。儘管會痛,可總比不管的好。”
方醒的聲音很輕,可卻就像是炸雷般的在安綸的耳邊轟鳴着。
原來是這樣嗎?
大度的君王能有幾人?
從朱高熾上位後就開始清理自己的老仇人來看,這位皇帝分明非常的小氣和記仇,否則富陽侯李茂芳應當能夠倖免。
那好歹是他的外甥啊!
這樣的帝王在被李時勉氣病後卻忍了,爲何?
這就是投鼠忌器!
而方醒今晚呆在城中抓人,自然就是和朱高熾有了默契……
不然五城兵馬司的人早就來干涉了!
“要給那些人一個教訓,震懾一番!”
黑夜中,等他們遠去,那些躲在巷子裡的軍士纔敢出來。
帶隊的軍官低聲道:“今晚的事別問,別管,不然小心給自己惹禍!”
……
安綸最終還是沒忍住好奇,問道:“興和伯,你爲何要插手呢?”
插手此事就是招人恨!
方醒已經看到了前方的來人,說道:“假話是我願意爲陛下奉獻一切,真話是……我從來都不怕他們。”
“伯爺,王墨的家……”
……
作爲和于謙一樣職位的王墨住的地方不錯,至少兩進的小院堪比六七品官的待遇了。
入夜後缺乏娛樂的時代,王墨吃完晚飯就在書房看書,不過卻不是四書五經,而是話本。
晚上無事可做,要麼就和妻兒聊天打混,要麼就是早早上牀造人。
可造人多了身體熬不住,所以話本就越發的興盛起來。
書房裡,燭光下,王墨逐字逐句的看着話本,不時隨着劇情的變化而緊張,或是眉飛色舞。
妻兒都已經睡了,王墨看了一會兒話本之後,打個哈欠,然後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準備回去睡覺。
剛打開書房的門,一陣冷風就捲了進來。
王墨打個哆嗦,這才記起自己忘記用灰蓋住炭火了。
他剛準備回身,突然一個激靈,然後揉揉眼睛。等再次看向前方時,他張嘴就想尖叫。
前方走來三人,當先一人沉聲道:“東廠拿人,不想讓妻兒受苦就閉嘴!”
王墨的腿一軟,向後退了一步,靠着門框纔沒滑到。
來人走近後右手前伸,把腰牌給他看了,然後說道:“王墨,你想怎麼死?”
王墨哆嗦着問道:“敢問小的犯了何事?”
來人閃到了一邊,他身後那人近前,眯眼看着王墨說道:“進去說話。”
說着他就進了書房,還讚了一下:“很暖和。”
王墨實在是走不動了,那兩人就一邊一個把他拎了進去,然後關上了房門。
“本人方醒!”
方醒坐下後就拿起了那話本翻看着,隨口說道:“王墨,魏老大已經就擒,說說吧,誰讓你去散播陛下的那些謠言?”
王墨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往外跑,可剛跑過去,辛老七單手就捏住了他的喉嚨。
“伯爺饒命!”
喉間的那隻大手在漸漸發力,在即將失去說話能力之前,王墨急促的求饒了。
“老七!”
方醒點點頭,辛老七鬆手,王墨就倒在了地上,在燭光下看着就像是一條蠕動的蜈蚣。
“說吧,本伯事多,家中的閨女要是明早醒來看不到我,多半是要埋怨我這個當爹的背信棄義了,所以你儘快。”
王墨飛快的說了一個人名,方醒起身道:“可是實話?還是說你要到東廠的刑訊室走一遭才肯吐實?”
東廠那人冷笑道:“居然敢攀誣韓立德大人,你這是慌不擇路了嗎?”
王墨喘息道:“伯爺,若是有假,小的甘願被剝皮實草!”
剝皮實草是大明官吏們最害怕的刑罰,若是用於賭咒發誓,那真是和發誓死全家沒啥區別。
蠟燭的火苗跳動了一下,東廠那人的心臟也跟着劇烈跳動了一下。
韓立德,朱高熾太子時期的人,詹士府左中允,算是老人。
可此事居然是這位幹出來的,朱高熾會是什麼反應?
會不會被氣吐血?
“伯爺……要不……”
燭光下,東廠這人並指如刀,猛地向下揮斬,面色猙獰。
正所謂是無毒不丈夫,此事那麼棘手,乾脆直接幹掉王墨,相信皇帝也會讚賞這個舉動。
方醒看着搖擺的燭火發呆,而王墨已經被嚇尿了,書房裡一股子腥燥味。
被滅口還好,至少家人不會遭殃。
自知必死的王墨在恐懼之後,帶着期盼的看着方醒,同樣在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