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一身雪青色暗竹葉紋圓領錦袍,越發襯得面如春,只見他微微一笑道:“也沒甚麼要緊的事,只是想來問下表弟,剛纔表弟說我父親喚我過去,我過去後,父親卻又說沒有,便想着過來問下表弟是不是記錯了,或者會錯父親的意思了。”
林甫從賈寶玉一進來便面色發僵,明明溫暖如春的笑臉,看在他的眼裡卻感覺到陣陣寒意,再聽他這麼一說,越發拉不住臉皮,只狠命瞪他,賈敏這麼一瞧,哪還有不明白的。只責備的看了林甫一眼,對寶玉笑道:“想是小孩子會錯意也是有的,還請寶侄不要跟你表弟一般見識。”
賈寶玉瞥了林甫一眼,嘴角噙着笑,道:“我想也是,只是聽聞表弟今日回去找你家西席了,想是表弟學問上有不明白的地方。小侄不才,卻是可以跟表弟探討一二。”
林甫冷笑,上次若不是他勝之不武,以那種簡單得弱智卻又刁鑽的問題問倒他,他何至於會輸?想他滿腹經文,便不信沒有一個勝不了他,想到這便不服氣的站了起來道:“正要請教表哥。”
賈寶玉朝賈敏笑道,“那麼,便不打擾姑媽跟表妹了,我跟表弟先去書房,便先告辭了。”
賈敏點點頭,笑着看他們表兄弟兩個離開,才撫額道:“甫兒這性子還是得改改,這樣經不起激的性子,以後如何能在官場經久不倒?玉兒你下次見了他,要好好說道他,他也最聽你的話。”
黛玉笑着答應下來,心中也對賈寶玉一而再的如此戲弄弟弟而不滿,心裡便琢磨着怎麼爲弟弟搬回這些局面。
跟賈敏說了一些閒話,黛玉便回了碧紗廚,她剛打聽了孃親的想法,看她什麼時候離開賈府,只是見賈敏的意思暫時還不想離開,畢竟母女分離這麼多年,一時難捨也是必然的。
她又問了賈敏是否將空間水也給賈母喝一些,賈敏沉吟了半響還是同意了,說是這幾天會想辦法讓賈母喝掉,黛玉便用半尺來高的瓶子,裝了一瓶子水留給賈敏。
至於賈敏怎麼讓賈母喝下,這就是不是她能猜測的啦!總歸母女連心,有的是法子,就像當初她給賈敏喝一樣。
又因風暖鶯嬌,露濃重,天氣和煦。
黛玉一時也犯了懶意,便歪在牀上撿了一本詩集看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只得一陣腳步聲響起,有人掀簾子進來,卻是林甫,此時他的面色倒是平靜了一些,只是眼裡仍有些不服氣。
黛玉連忙起來,拉了他問,“他又欺負你了?”
林甫懊惱的道:“沒有,是我輸了。”黛玉瞅了他一眼,這次面上卻沒有上次的憤憤不平,不知道那賈寶玉又使了何招,便問道:“他出了何題?”
林甫翻身上了炕,撿了個枕頭擱在頸下,悶悶道:“是我學識不精,小瞧了他,也高看了自己。”
黛玉訝然,自己的弟弟自己當然知道,當初甫兒爲了勝過賈寶玉可是下了好一陣子功夫,便是在船上那會子手裡的書也沒落下,若不是她拉着,怕壞了他的眼睛,怕在船上也是讀書不倦了。
雖然甫兒比不上那飽學大儒,但腹內千八百書也應該有,今日竟然又被賈寶玉難住,難道這賈寶玉真的如此博學?
便坐在炕邊拉了林甫問道:“你且將他說的說於我聽。”
林甫便那題說了出來,“韓信點一隊士兵的人數,三人一組餘二人,五人一組餘三人,七人一組餘四人,問:這隊士兵有多少人?”
黛玉笑道:“原來是算術題。”又想了一想,便去案上拿了紙筆,提筆在紙上寫道:“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樹梅甘一枝,七子團圓正半月,除百零五便得知。”
寫完,吹乾墨汁,遞於林甫道:“你將這個交於他,他便知你解了這道題。”
林甫也不扭捏,在他心中姐姐答出來了,便是他答出來了,原先他也只是一時的沒轉過彎,看了姐姐這首詩哪裡還不明白的,便樂顛顛的揣在懷裡,一徑去了。
這廂林甫高興的去了書房,見了賈寶玉,便將這張紙拿出來給他看,聲稱自己已經解了。
賈寶玉將那紙拿在手裡看了看,只見其字體清秀婉轉,自成風骨,不由動容,又將那首詩看了,腹內暗暗思索了下,才輕笑道:“這你解的?”
林甫得意的昂起頭笑道:“當然。”
“這字跡顯然出於女子之手,表弟你敢寫幾個字來對照一下嗎?”見林甫目光躲閃,又道:“既然表弟連這個都不敢,又怎能說明這是你解答的呢?”
林甫嘟嘟囔囔,姐姐解答的亦是我答解答的,賈寶玉微微一笑,“你最親近的人也不能代表你,兩個人終究是兩個人,別人解答的便是別人的答案,即便是你現在會了,也不能說是你解答出來的,所以表弟這次還是你輸了哦!”見林甫臉上若有所思,又道:“我觀表弟也是聰明愛學之人,只是在算術上略有不足,我這裡有一本《算經》,表弟何不拿去一觀?”
林甫瞅了他一眼,也不矯情,將書接在手中翻了幾頁,方道:“沒錯,算術是我的弱項,今日我領你這份情,但是我們的比試可沒結束。”
賈寶玉笑道:“隨時恭候大駕,只是一直這樣比沒個彩頭,那也是索然無味,不然我們各自下個彩頭如何?”
林甫狐疑的瞥了他一眼,見他目光清澈真誠,便問道:“要什麼彩頭?”
賈寶玉沉思了下,方道:“我這裡有一本前朝書法孤本,你若贏了,我便將這書輸於你。”
“若你贏了呢?”林甫接口問道。
“若我贏了,也不要你什麼東西,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即可。”賈寶玉笑道。
林甫目中頓現懷疑,“什麼條件?”
賈寶玉笑道:“我現在還沒想好,你放心,絕不會讓你做那種違背自己心願之事。”
林甫眼珠轉了轉想道:“不違揹我的心願?不管他讓我做什麼,只要稍微有點難的,我都可以說是違背了我的心願。”
心中念頭尚未轉完,賈寶玉便猶如看穿他心事一般,加了一句,“當然不得故意說一件不難的事,是違背心願之事。是便是,不是便不是,若你在這方面都想着轉歪主意,那便是讓我看不起你,咱們不比也罷。”
林甫頓時惱了,他豈是那種人,渾然忘記自己剛纔剛剛想過這一茬,答道:“一言爲定。”
“擊掌爲誓。”
“啪”一聲清脆的擊掌聲響起在空氣裡,見證了林甫未來後悔無數次的賭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