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聞離的疑慮,花姨連忙補充道:“瞧我這記性,都忘了介紹陸欽的小名了。”
“那會兒我孃家還算是個富貴人家,待我也好,吃得好。陸欽剛一出生的時候,就不像其他孩子一樣皮膚皺巴巴的,那小臉蛋兒又嫩又白,像個瓷娃娃似的。父親,哦,就是陸欽的外祖父,就給他取了個名,叫瓷。”
花姨一邊說着一邊開始眨眼睛收眼淚,“就是可惜啊,陸欽的父親和祖父都不喜歡,他們覺得瓷器易碎,我們窮苦人家養不得。我孃家落魄後,就給改了名。甚至……”
甚至還覺得陸瓷是個掃把星。窮苦人家要的是勞動力,誰知道養了這麼個“白麪”少爺。
花姨終於忍不住了,拿着手巾開始抹眼淚,“前些年他祖父還在的時候,就對瓷兒拳打腳踢的,別人說祖孫隔代親,可是他們家對這唯一的一根獨苗,卻都下得了狠手啊。後來瓷兒的祖父去了,他的父親就跟瘋了一般,總覺得家裡條件不好,都是瓷兒這個掃把星。”
“都怪我當初瞎了眼,非不聽勸下嫁到他們陸家。”花姨拿手帕堵着鼻子一邊,深呼了一口氣,這會兒氣順過來,渾身透着一股勁兒。
說起話來慷慨激昂:“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有的窮人家就是同情不得。明明我一開始過來的時候,他們家連個像樣的鍋都沒有,更別提一件像樣的衣服,全都是我孃家補貼的。後來我孃家落魄了,反而還全成了我孃家的不是。”
“乖閨女,”花姨拉着聞離的手,眼妝都哭花了,但是臉上已全然不見悲痛,盡是憤懣不滿,“你知道他爹臨死前說了什麼不,他說,全怪我這敗家娘們嫁到他們家,生了個掃把星的兒子,陸家才得以如此落魄。”
“笑死!”花姨十分有靈性的白眼一翻:“他趕考二十年,沒有一年考上的,還怪我沒錢,不給他疏通關係。”
聞離也被氣笑了。
這種男人放到當今社會脫口秀吐槽大會中,妥妥就是對號入座的普信男。
花姨:“所以他爹一死,我就給我兒改名回陸瓷了。要不是甘水巷這戶籍管理的大人爲難老孃,老孃連祖宗祖墳都給他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聞離實在沒忍住笑出聲,她看向陸瓷,陸瓷一臉沒好氣地看着她笑,好在眼神中並無責怪的意味。聞離給花姨豎了大拇指,“老孃威武!”
原書中花姨和原主的脾氣本來就投,聞離如此一直截了當的誇讚,花姨更加喜形於色。
聞離今日擡着一整條街的回禮特意回甘水巷顯擺,雖然囂張,但別提多給她長面兒了。
她在陸家多年受得氣,今兒個總算因爲娶對了兒媳婦得以揚眉吐氣。
熊大在陸家門口放了炮仗,一時間煙火四起,滿地都是撿小零嘴的大人和孩子,別提多熱鬧了。
聞離和花姨正聊得開心,沒一會兒有幾個粗布短衣的小娘子和男人進來,爲首的那個女人先說,“陸家大娘子,你之前不是說要給陸欽改名嗎,村頭大老爺同意了。”
“快去,去遲了小心官爺後悔。之前人家看你是個寡婦,老是對你圖謀不軌,今兒個我們幾家夫婦都陪你去。人多有什麼事好幫把手說個理。”
花姨和聞離對視一眼。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幾個人都是看花姨嫁了兒子,今日不同往日趕着上門巴結。但好在花姨今天正好有這個需求,不如順坡下驢,先把事兒辦了再說。
聞離朝瀟瀟使了個眼色,瀟瀟立馬心領神會,給幾戶人家都發了“意思”。
不得不說,這有錢就是比沒錢好用。
花姨一走,破落的陸家院子裡就剩下陸欽,不對,現在應該管他叫陸瓷了。聞離念着兩個字的時候心跳都不由得快了兩拍。
院子裡就剩下他們倆了。聞離吃着她自己帶來的糕點,閒着無聊,問他:“要去看看你的舊情人,小青梅嗎?上次她好像確實被權姨打到傷得不輕。”
陸瓷也在吃,聞離心想原書裡怎麼忘記把男主是個吃貨這一點寫上了。
他聽到聞離說話,手裡的動作頓了一下,之後的半分鐘內,迅速把眼前盤裡的炸雞腿一口氣全塞嘴裡了。
他擦乾淨手起身,剛想去倒口茶解渴。
就聽見聞離也跟着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我也去!”
陸瓷咬着雞腿腮幫子鼓鼓的,一臉懵:“去哪?”
“去看你的小青梅啊。”聞離上手拉他,“剛纔那個錢……錢芳芳說,她好像在什麼醫館。”
女孩子上個廁所都要人陪,更何況在這種髒亂差的甘水巷,還不得找個本地人陪同。
只是剛好陸瓷就是這個本地人。
聞離今天穿了一條橙色的紗裙,襯得她更加膚色白皙。
陸瓷被她拽着往前走,看她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又在想什麼鬼主意。
女孩的眼睫毛濃密得像是自帶眼線。
聞離沒走兩步就走偏了,她一路看過來,發現甘水巷的條件比她想象的還要貧乏。這裡的人倒不見得像是他們說的好吃懶做,而是這田地的收成情況慘淡到,看不到希望,還不如好吃懶做。
就好比一個人訂了個目標,卻長期看不到任何效果一樣。
前途渺茫無期,又這麼一大家子在等着吃飯,人生何止是隻能頹廢失意,惡性循環。
“你們甘水巷雨水多嗎?”聞離問。
她給裙子在小腿肚那打了個結,既不會拖到地上,又不影響美觀。
她的小腿又勻稱又白皙。
陸瓷盯着打結裙襬下的那一節奶白的膚色,卻琢磨着她這般露着小腿是否會有所不妥。
一時間都沒注意聞離在和他說話。
眼前的裙襬突然不動了。
陸瓷擡起頭。
聞離正沒好氣得看着他,氣鼓鼓地像一隻雪白的小倉鼠。
“我問你話聽見了嗎?”
陸瓷搖搖頭,又點點頭,一路走來的記憶突然走馬觀花般涌入他的大腦,他試探性地開口:“你問我,我們甘水巷,雨水多嗎?”
“嗯。”聞離脾氣爆,快沒有耐心了。
她正疑慮除了臉,原主是怎麼看上這等呆頭呆腦的小白書生的,沒想到他竟然答上來了。看來僅僅是反應遲鈍,腦子還沒有完全遺傳他爹。
陸瓷回想了下,“多。光這個月,有一半時間都在下雨。”
“難怪。”
天上下來的雨水是留不住的,怪不得甘水巷的田地要麼缺水要麼種子都被淹死。
看來開塘注水纔是大事。
朝廷並非沒有這個技術,也並非缺乏農業人才,只是甘水巷這窮鄉僻壤的地,能者志士都想往外跑,人口複雜,爭議頗多,有心無力。
只能慢慢來了。
不知不覺,聞離拉着陸瓷已經到了巷尾的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