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秋琳嘴角含笑,笑而不語。
楊玥安靜坐在一旁,腰頸筆直,明眸裡帶着微光。
袁芥是楊秋琳找的第一個以面談方式瞭解朱利亞學院的人。
某種意義上,他也是最合適的,一是他是中國人,同胞畢竟溝通容易些。
而且這位是學士之後到朱利亞讀的碩士,比起直接讀學士的那些孩子,眼光和視角一定會有不同。
應該說是更成熟,更能看到事物的本質。
終歸來講,作爲中國人的身份在世界一流的音樂學校進修,能面對的困難應該都不會少,他的經歷真正也能反應出一箇中國學生可能面對的環境。
另外,袁芥算是中國學生在朱利亞里混出頭的,在中國也小有名氣,那麼,他的經歷和反思對於剛要準備入學的女兒來說就更加寶貴。
有很多事,是要經過時間來發酵才能看出品質的,回顧過往才知道你當時的決定有什麼樣的不妥或是如何的正確,而這些都是極有價值的東西。
既然讓人家說點有價值的東西,當然得付錢,楊秋琳很知道刷卡和刷臉的區別。
當然,有時加起來效果更好。
所以,楊秋琳才以這種類似付報酬的方式進行聊天溝通,也用不着通過朋友介紹再聯絡感情再拐彎抹角讓人說感想……
這次的報酬是一萬美元,幾乎就是美國一級樂團普通樂手的一個月的薪水,放到國內,那就是普通小白領一年的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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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袁芥的公司還是他本人,都無法拒絕這樣的一個行程,這相當於給他提身價。
別人若是說起巴菲特午餐值百萬美刀,那自己這個也值一萬美元,回頭完全可以說是友情價。
反正!
請你到華爾道夫喝咖啡聊兩句,還給一萬美刀,這樣的大好事,請給我來一打,這是袁芥的真實想法。
面前也不是暴發戶!
楊秋琳給袁芥的印象非常好,相貌長得好還氣度雍容,也沒有因爲付錢就顯得高人一等,反而是客客氣氣,甚至對袁芥本人也做了瞭解。
如果真要用一個詞來形容袁芥現在的感受,就是如沐春風。
春風長十里,咖啡也很香。
“唔......”
袁芥在想着自己怎麼說才值這一萬美元,總不能把寫的東西再背一遍,他倒是背得出來,但完事之後估計這人情得壞菜。
楊秋琳先開口了:“在那個基礎上,我想聽聽看這些年學校有什麼變化,另外,或許你當時寫下的感想,我也願意再聽您說一次。
另外,作爲比較成功的校友,也不會過分放大學校的陰暗面,……畢竟哪個學校都不是完美的,聽多了負面的東西反而會影響判斷……總之,中肯就好!”楊秋琳溫聲說道。
袁芥搖頭想了想,苦笑了下:“其實還別說,我都快忘記當時寫的都是什麼了。另外我當時讀的是碩士,這個…視角…會有點偏頗…”
“那更好,你說起來不會煩,我也願意重新聽一遍。”楊秋琳笑着說道。
袁芥點點頭,喝了口咖啡,微微點頭:
“朱利亞其實有三座學院,舞蹈、音樂和戲劇。如果按照這三所學院自身的檔次排隊,最好的是戲劇學院,這個在全美排第一,然後是舞蹈學院和音樂學院,這兩個在全美都排第二。”
“第一是柯蒂斯吧!?”楊秋琳似無意地發問。
“對,”袁芥點點頭,“就是郎朗上的那個。不過也有人先去上了柯蒂斯,然後碩士在朱利亞讀的。有個學姐還在這裡繼續拿了博士。”
“是黃楚芳吧?”
“都知道啊......”
“做了點功課的。”
袁芥笑着點點頭:“我之前也跟人說過,朱麗亞音樂學院這個破學校,不知道爲什麼那麼多人喜歡,他們就問怎麼個破法。”
楊秋琳輕輕攪着咖啡:“我也挺好奇,剛纔我們經過學院了,你說的破,教學樓不是挺新的麼?林肯中心的樓,怎麼也說不上破……”
袁芥搖頭無奈:“可整個朱利亞居然只有一座教學樓,一樓是大堂、休息活動室和音樂廳,二樓是所有的學校辦公室,三樓是舞蹈學院、四樓是音樂學院和戲劇學院,琴房也在這裡、五樓是所有課程的教室和圖書館。
地下一層是小音樂廳和學校倉庫。地下二層是戲劇學院的大劇院,地下三層是舞蹈學院的舞蹈演出廳,地下四層是防空洞。……
這是學校,又不是什麼大公司,學校不就應該佔個幾百畝地,然後有樹林有湖泊有大片草地……這還是百年名校呢!就給裝玻璃房裡去了!這一點比起柯蒂斯差遠了!”
楊秋琳被他說得笑了起來:“說得也是,不過紐大不也在滬城商務樓裡搞分校了麼!?也許美國人更喜歡辦公樓裡教學的方式!”
袁芥嘆了口氣,擺擺手:“接着說這樓,也不是什麼規規整整的,外面就已經夠難看的,裡面格局也不行,……
以後你進去就知道,三樓和五樓,根本就是傳說中的八卦陣,基本上轉悠一圈,還沒找到教室,明明前面寫了305,306,307,你以爲到了308之際,突然一個拐彎,變成320了。”
楊秋琳嘴角彎起嘆氣,看來眼前這位對校園硬件怨念挺深的。
“這些就算了,最討厭的是宿舍,住宿舍的人要輪流打掃廁所衛生,別的學院都是有專門清掃人員的,我們又要學習又要掃廁所,掃完廁所彈起琴來那感覺都是什麼味?鍵盤都臭了!”
噗嗤,楊玥忍不住笑了出來。
“女生也一樣,除非你不住校。”袁芥平靜地看着她說。
“可以不住校麼?”楊秋琳問道。
“需要申請,但不太可能批准。”
袁芥想了想,“可能是因爲住宿舍確實更方便,而且和同學交流競爭也有助於專業的學習,一個人住到外面,不安全是一方面,而且除非是天才需要獨自創作,要不然少了和同樣優秀同學的交流,其實對成長反而不利。”
楊秋琳點點頭,表示贊同。
喝了口咖啡潤潤嗓子,他接着抱怨宿舍問題:
“宿舍是分男女的,我每天上下電梯,都要和跳舞專業的男的的擠在一起。
不知道爲什麼,朱麗亞跳舞的男的,幾乎清一色全部是gay,電梯還時不時要壞一下,要用手動推才能關上門,學校一直也不解決這個問題……折磨啊!
然後網絡也是經常罷工,然後要過三天才能修好。”
楊玥欲言又止,袁芥看着她,她搖搖頭。
估計是有什麼不方便問的,也就不問了。
“還有個,教學樓從一樓到三樓的大堂樓梯,修得特別陡,每次走上去都要喘好幾口氣。很多人投訴,結果董事會說這樣有助於鍛鍊學生們的身體…”
袁芥皺着眉頭,好像深陷回憶的樣子,同時也怨念滿滿:“鍛鍊就鍛鍊吧,還要專門挑週六上午9點半來個什麼演習。
你說累了1個星期了,大家好不容易週六能睡個懶覺,你偏要弄個9點半。整棟樓都響鈴,不過也沒關係,我們都視死如歸,壓根沒人管它。”
楊秋琳笑着問:“估計和911有關吧,現在還有麼?”
“聽說還是有。說說吃飯吧,咱們中國人關心這個。”
楊秋琳拿起咖啡輕呷了口。
“學校飯堂也不行,週一到週五還好,到了週六中午,一年到頭都是一樣的菜譜:像糨糊顏色的粥,微波爐烤出來的肉餅和培根,硬得塞牙的炒雞蛋,烤得和鐵棍一樣堅硬的烤香腸。
所以基本上我們幾個週六中午那餐都是在自己屋子裡面自制辛辣麪。”
“泡麪?”
“對!”
“平時琴房還有宿舍琴房根本不夠用,天天擠滿人,丁鈴咣噹的練,不到半夜絕對不停的。可是一到週五、六、日,你要是能在三樓琴房看見超過十個人,那恭喜你。
你要麼撞鬼了,要麼就是眼睛散光了。如果真的有多過十個人,建議你馬上去買彩票,絕對中!人在哪裡?三個地方:宿舍睡覺打遊戲、中央公園拍拖、紐約市內瞎逛瞎吃!”
楊玥低着頭,若有所思。
“地方小,教室就緊張,很多老師上課前要提前打電話到辦公室預定教室上課,有時還要搶教室。最出名的一次是馬友友和帕爾曼,只剩下一個教室,兩個人都要上課。怎麼辦呢?
最後變成一起上課。帕爾曼在左邊教小提琴,馬友友在右邊教大提琴。這是比較好的結果,也有因爲教室變成仇人的。
傳奇的小提琴大師迪蕾和傳奇的鋼琴大師列文涅變成仇人,就因爲40年前搶一間教室搶的。”
楊秋琳負擔地搖頭:“小提琴和大提琴可以在一起上課,小提琴和鋼琴怎麼能在一起上,難怪要打起來。”
“就是!”
“那現在學校是多少人?”
“大學預科部,大學,研究生院,博士學院。整個學院,包括所有的學位,包括所有舞蹈學院、音樂學院和戲劇學院的全部學生加起來,一共800人左右吧!
…對了,你現在十六歲,是要上的預科吧?”
袁芥看向坐在一邊顯得很安靜的楊玥。
楊玥點點頭,茱麗亞音樂學院招生分兩個級別,大學預科接收5到17歲的孩子,大學部則接收17歲以上的申請人,她週歲十六,自然只能上預科班。
大學預科又叫大學基礎課程,屬於大學前的預備教育,對於留學生更是顯得無比重要,一般時間爲一年。
無論是國內或在西方教育體系中,基礎教育與高等教育在知識結構和教學方法等方面在客觀上都存在着較大的跨度。
因爲在中學,更多的是知識被動的灌輸;而在大學,則是教授指導下對知識的探索。所以即使在本國內,大學一年級新生也普遍感到對大學教學、生活的不適應,甚至感到有些茫然。
而留學更要加上過語言和文化關。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文化震顫,其中最大的困難就是語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