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姑娘?”
聶淺歌剛一回來,聽冷奕說有人在查顧還卿,頓時毛了,惡聲惡氣地道:“我的!”
他仰着下巴,眼角斜瞥,那種睥睨天下的尊貴便從他骨子裡溢出來,霸道狂肆的氣勢外露,儼然萬獸之王在宣誓自己的主權。
冷奕忍不住潑他冷水:“她還不是你的,迄今爲止,她跟你的關係充其量就是嫂嫂與小叔子,連曖昧都沒有。”
聶淺歌卻不受他刺激,只冷冷地問:“誰在打聽?”
冷奕摸了摸鼻子,低聲說:“比你條件好;比你來頭大;比你長的俊;比你會討人歡心……”
聶淺歌眯起寒星般的眸子,隱含危險地睇着他。
冷奕見風使舵,餘下的話嚥進腹中,咳了咳,無比嚴肅地道:“宮少陵,嘉陵首富宮震儒之子,生得俊美風流,頗爲玩世不恭,好美酒美食,賦詩有才情,通音律,寫的一手龍飛鳳舞的好字,與慕聽濤一樣,略有些恃才傲物。”
宮少陵想打聽顧還卿的來歷,此事自然瞞不過冷奕,先就把對方的祖宗八代都摸清楚了,甚至連對方的喜好也不放過,說起來頭頭是道,如數家珍。
此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聶淺歌冷哼:“一個首富之子,也配打聽卿卿的消息,想是活的不耐煩了。”
“還不許人打聽麼?人家又沒說要做什麼,你自己倒草木皆兵,疑神疑神起來。”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沒事你會打聽人家姑娘的來龍去脈?吃多了!”聶淺歌總覺得顧還卿模樣生的好,心地也好,愛招蜂引蝶,他時刻不能放鬆警惕,否則吃虧的鐵定是他自己:“不過是上了一趟街,就給我招個男人回來。”
冷奕覺得他真是愛小題大作!沒事就把這個看成情敵,那個看成假想敵,彷彿這世上的男人都會跟他搶顧還卿似的,不可理喻到了極點。
整個一小醋罈子!
大約是年紀小,未經歷過情事,感情方面純的像一張白紙,顧還卿給他塗上點顏色,他嚐到了甜頭,就貪心地想霸住不放,不允許任何人來覬覦。
冷奕是過來人,免不了要提醒他:“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你這樣風聲鶴唳也不是個事,是你的終歸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不來。”
頓了頓,他接着道:“你們這纔剛開始呢,且你們的情況又非常的複雜!以後肯定困難重重,前途堪虞,你別把自己陷的太深了,到時若不能在一起,苦的是你自己。”
他這話發自肺腑,顧還卿的性格看上去就有大將之風,爲人冷靜果敢,且爽利,經過的磨礪與挫折也多,怕早看穿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往後就算感情不順或者在感情上栽了跟頭,她也不會像尋常女子那樣哭哭啼啼地尋死覓活,多是在別的事情上找寄託。
聶淺歌在某些方面與顧還卿有相似之處——由於一身邪功之故,他時爾俊雅若仙,時爾醜若惡鬼,這導致他自卑感十分嚴重!常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寧可把自己打扮的像個邋遢潦倒的流浪漢,也不願看到別人或厭惡或恐懼的目光。
他這人防備心也重,除了他娘和近身照顧他的人,一般人很難讓他放下戒心去主動接近,且他也不願浪費心神去記住那些無關緊要的人,管對方美或醜,他一視同仁——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顧還卿是個例外。
也許是因爲她的身世本就比較可憐,也許是因爲她拿聶淺歌當平常人看待,並不嫌他呆、傻,也不嫌他醜陋。
雖然她嘴上說嫌他,但實際上大家都知道,包括聶淺歌心裡也清楚,顧還卿是不嫌他醜的——一個會安慰他看習慣了還挺順眼的姑娘,會在他痛苦失落時替他摸頭,不顧姑娘家的名譽讓醜惡不堪的他躺大腿,只爲減輕他身體上痛楚的姑娘,怎麼會嫌他醜呢!
就這樣的一個姑娘,看似心無城府,清冷疏離,卻用她一顆充滿包容的心溫暖了聶淺歌孤獨寂寞,且冰涼如雪的心和身……
他怕冷,可在她身邊就會覺得溫暖如春!
他孤獨,因爲他要守住身上的秘密,不敢與人接近,可在顧還卿面前,他完全不必有這些負擔,他可以輕鬆地懈下心防與面具,做回真實的那個自己。
顧還卿帶給他自信,讓他不再那麼自卑,覺得自己也可以和正常人一樣的生活。這是他娘,還有冷奕與從小照顧他的人無法給予的感覺,似乎誰都無法辦到。
少年情動,無關風月。
誰沒有年輕過?
且他又正是這春心萌動的年紀,顧還卿除了身世差,比較倒黴,幾乎沒什麼大缺點,聶淺歌喜歡上她十分正常。
甚至可以說,他依賴她,有她在身邊,他覺得一切都充滿希望!什麼困難都難不住自己!
他自己樂在其中,從未想過顧還卿會離開他,或者兩個人會分開,即便在被聶大將軍擺了一道,讓顧還卿成了聶家少夫人之後,他都沒覺得是多大個事——畢竟是半個江湖人,對那些繁文縟禮看得較淡。
只要不是顧還卿真的跟別的男人跑了,或是與別的男人有了親密關係,他都可以大度的不予計較。
但做爲旁觀者,便沒有那麼樂觀了。
“首先:你們的叔嫂關係一日不解除,你一日不能與她在一起!其次:等她知道你是軒轅王,並用兩個身份在欺騙她,你覺得她還會理你嗎?以她的脾氣不拿刀砍你,那八成是在想用毒毒死你。”
冷奕冷靜客觀地分析給他聽:“再則:宮主傳消息過來,適合練《娑羅涅槃》的女子已有眉目,一旦找到,你必須立刻與該女子培養感情與默契,以待日後合功。否則我們將前功盡棄!”
“這絕非屬下危言聳聽,誇大其辭。”冷奕平靜地下斷語:“綜上,你們幾乎沒有任何未來可言。”
聶淺歌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前方,一動不動。
冷奕怕他受不了打擊,正想委婉地安慰他,卻聽他淡淡地道:“她來了。”
冷奕便一臉冷酷地抱住寶劍,做卓然而立狀。
顧還卿臂間挎着一個小竹籃,不緊不慢地往這邊行來,遠遠看見聶淺歌和冷奕站在水塘邊的歪脖柳樹下,不禁頗爲躇躊——到底還是覺得有幾分不自在,看見聶淺歌便會想起他貼在她脣上的樣子,還有他的手,她真切地感覺到他抓住她的胸……
雖說她可以理解他是因爲犯病了,另有一個原因可能是聶淺歌正處在青春期,有了性意識,對異性有渴望,面對她的時候,萌發了碰觸她的*。
但無論是哪個原因,她都不想去求證,是有點鴕鳥心態——主要是一旦捅破,那以後大家要怎麼相處?
聶淺歌比她小,且她又是他名義上的嫂嫂,說開了真的好嗎?
假使聶淺歌打死不承認,只堅持她誤會了他,那事情會更麻煩……
短短一瞬,她做好了心理建設,便裝做乍見他們的樣子上前:“你們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淺歌你有沒有好一點?”語氣對聶淺歌不掩關心。
“不好。”聶淺歌倒是一點也不客氣,目光幽幽地看着她,悶悶不樂地道:“一回來就沒看見你,你去哪了?”
冷奕覺得這孩子真是太矯情了,說了句“我去幫澤叔他們搭牛棚”,便走了。
家裡人多,離城鎮又遠,沒個牛車騾車的格外不方便,三天兩頭的找人借也不像話,於是打算置輛車。
牛家村人主要的交通工具有牛車、騾車、驢車,家裡富裕點的會用馬兒拉車,這幾種牲口不僅可以拉車,還可以耕地,顧還卿和福伯都偏向牛車,但聶九靈卻鍾情於驢車……他覺得小毛驢比較可愛。
小毛驢叫喚起來特別響亮吵人,且沒牛馬等吃苦耐勞,顧還卿答應幫聶九靈置輛羊車,聶九靈便沒有堅持要小毛驢了。因爲羊車小巧輕便,由一頭山羊駕車,可以馱載他、阿牛和大白外出遊玩。
這就必須搭個棚子安置牲口,珩叔等人剛把竹籬笆紮好,便又開始着手搭牛棚。
見冷奕走了,顧還卿也想離開,她覺得離聶淺歌遠點好,聶淺歌卻亦步亦趨地跟着她,在她身後喋喋不休的問她去哪了。
她無奈回頭:“我去里正家了。”
“去里正家幹什麼?”
“讓里正幫我們弄幾畝地,到時種莊稼,總不能什麼也不幹,坐吃山空吧。”顧還卿跟他解釋:“咱們得發家致富,把日子過的紅紅火火的,不讓人瞧扁了。”
聶淺歌尚未說話,那邊在收拾菜地的福嬸接口:“二爺,姑娘說的對,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讓那些唯利是圖的小人瞧瞧,咱聶家人到那兒都能過的風生水起,和和美美!”
爲免雞狗跑到菜地撒野,牛家村的菜地四周都種着木槿,密密匝匝的,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綠色籬笆,木槿花開的時候,滿眼繽紛,加上不甘寂寞繞籬纏架的牽牛花,端地是美不勝收。
顧還卿拉開新修的籬笆門,進了菜地,對福嬸說:“這時節也不知能種什麼菜。”她對種莊稼本就不在行,什麼時節種什麼完全沒有概念。
菜畦久無人收拾,雜草叢生,倒有不少野菜,卻不見正經蔬菜。
福嬸一邊扯雜草,順便把大塊的土坷垃用小鏟子鏟散,一邊豪氣地道:“種莊稼沒啥犯難的,別人種什麼咱們種什麼,別人施肥咱施肥,別人捉蟲咱捉蟲,如法炮製,有樣學樣。”
“……”圈圈眼,就醬紫?
福嬸笑起來:“村裡不乏種莊稼的行家裡手,大不了咱們向別人請救,也不丟臉。”
也對,車到山前必有路,顧還卿決定不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瞎折騰,對福嬸說:“那我去做飯。”
“辛苦姑娘了。”福嬸有些不好意思,她一直覺得顧還卿十指不沾陽春水,燒飯是自己的事,但未料到這姑娘爲人不拿架子不說,燒的飯菜還噴香。
一對比,福嬸覺得自己做飯的手藝相形見絀,做出的飯菜也羞於見人。
聶淺歌又跟到竈房。
“這裡煙熏火燎的,你出去吧。”顧還卿取了一塊淡藍色的頭巾把頭髮包上,在腦後打了一個結,挽起袖子就去擇菜。
聶淺歌四處看了看,也搬了個小馬紮坐到她對面,自告奮勇地表示自己也要理菜。
早上鄰居王大娘割了一大捆紅薯藤回來餵豬,顧還卿一看,口水直流,這可是個好東西啊!想起上輩子吃過的紅薯藤炒肉、紅薯藤煮魚、清炒紅薯藤,那可是一大美味啊,她百吃不厭。
於是她毫不客氣的向王大娘要了些紅薯藤回來,打算等會就做一大盆紅薯藤煮魚,再清炒一個,祭自己五臟的同時,也犒賞犒賞大家。
紅薯藤好吃,但要剝皮,這道手續有點麻煩,費時,聶淺歌願意幫忙,顧還卿求之不得。
顧還卿十指芊芊,皎潔似月,指尖留有一點點指甲,一根紅薯藤在她手中翻飛兩下,就剝的水靈靈的,青綠喜人。
聶淺歌如今穿戴正常,手腳都不像原來那麼髒污了,洗出白皙的顏色,顧還卿看了一下,他的手骨肉亭勻,十指修長,非常漂亮,且指甲修剪成圓弧形,乾乾淨淨的,跟他現在清秀的容貌很相配,有種相得益彰的感覺。
只是老話說的好,心靈才手巧,像聶淺歌這種智商告急的,一雙手笨拙的讓人想起“朽木不可雕也”……
瞅着被他掐的亂七八糟的紅薯藤,都碎成一小截一小截,煮了都沒法用筷子挾住,簡直是浪費,顧還卿對他不抱指望了:“你別剝了,找九靈玩去吧。”
“不去,我幫你。”
“……”你這是幫倒忙吧!?
望着犯了倔性非要幫忙的少年,顧還卿擔心他把紅薯藤全糟蹋了,打發他去燒火:“升火會吧?你把火升上,我來煎魚。”
“會升火。”聶淺歌高興了,按顧還卿的指示去竈膛那裡。
顧還卿把洗淨並用鹽醃好的魚從蓋着布的大竹籃裡端出來,又舀水洗了一遍,用幹抹布拭乾魚身上的水份,就等鍋熱了放油。
你別說,聶淺歌還是有點用的,竈膛裡的火升起來了,鍋一會兒也冒煙了,顧還卿圈了一銅勺菜籽油在鍋裡,等油熱了就把魚放到鍋裡。
但是隻過得片刻,在院子裡和大白玩沙袋的聶九靈就聽見顧還卿氣急敗壞的聲音:“聶淺歌,你是想燒了竈房嗎?有你這麼升火的麼?”
聶九靈趕緊往竈房跑,尚未進竈房便看見竈房濃煙滾滾,小傢伙瞬間懵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瞪的比銅鈴還大……
竈房差點被燒一半,因爲屋頂上面鋪的是防雨的茅草,很容易點着,竈旁又堆着燒火用的乾柴草,同樣是易燃物。
着火的原因很簡單,聶淺歌想把火升旺一點,便不停的往竈膛裡添柴,但又不曉得用火鉗把竈膛底下撥空,結果竈膛堵塞,火越來越小,都快滅了。
他擔心顧還卿嫌他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就想把塞進竈膛的柴草拉出來重新點火,結果一拉出來,柴草上的火卻變大了,火星火苗噼噼叭叭、零零碎碎掉的到處都是,一下子就把竈口附近的柴草點燃了。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聶淺歌覺得自己闖大禍了!急忙又撲又踩的想在勢態變嚴重之前把火滅了。
顧還卿同樣吃了一驚,幾乎是立刻就拿了葫蘆瓢去水缸裡舀水,奈何今天大家忙着架牛棚,便忘了去河裡挑水,水缸裡的水快見底了……
萬幸人多勢衆,冷奕等人趕來後,火很快被撲滅了,不過損失也夠大的——竈房一片狼籍,需要重修,魚也糊在鍋裡了,竹籃和好些東西被薰的烏漆麻黑,洗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聶淺歌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顧還卿都不敢讓他靠近竈房了。
這倒罷了,可吃了晚飯後,顧還卿覺得聶淺歌就是故意的——他爲了將功補過,搶着要洗碗,結果打碎了四個白瓷盤,兩個土鉢子,一個小土盆,三個碎花小碗……
要不是阻攔的及時,估計大家的飯碗全打了……
面對生活能理如此之差的人,顧還卿已經徹底無語了,觀音菩薩如來佛祖和玉帝一起來都救不了他了!
這不禁讓她想起聽過的一則笑話:說是一對夫妻,丈夫特別懶,爲了不幹活,他想方設法偷懶。
比如:妻子讓他洗碗,他就把碗全洗破,妻子爲了減少損失,以後就不要他洗碗了;妻子讓他做飯,他跟聶淺歌一樣,火燒廚屋,害的妻子都怕讓他靠近廚房了,於是他以後都不用做飯了。
然後妻子說既然幹家務不行,那種地應該是一把好手吧,便帶他下田鋤草。
成果是喜人的,丈夫鋤草鋤的飛快,一會兒便把地鋤乾淨了,妻子正暗自高興,仔細一看,卻險些氣的背過去——尼瑪,草都留着,他把棉花全鋤了!
……聶淺歌和這奇葩懶丈夫非常有共同語言,顧還卿決定以後把他當廢物養,省得氣死自己。
聶淺歌覺得自己很冤枉,一回生二回熟,他以前不是沒幹過這些嘛,給個機會唄!
------題外話------
晚上還有一更,給個機會二更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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