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言情
顧還卿原本以爲,踢館者有可能是花非花僞裝的,然而並不是。
“是清虛道長!”
“……”
這個,就有點僞裝不了了。
“他來幹什麼?”連姬十二都不解。
“說是來找你們。”
姬十二覺得清虛道長吃多了:“找我們也用不着搞這大的陣仗啊!踢什麼館?”
“他說這皇宮原本是他家的,沒道理不讓他進,他想來就來,想去就去,誰也不能攔着他。”
“……”
“他家的?”姬十二取了自己寬大的白狐裘把顧還卿裹的嚴嚴實實的,又幫她把繫帶繫好,這才擁着她往外走,步履不疾不徐,清冽動人的語調也慢吞吞的,透着說不出的慵懶與散漫:“他一個破道士,能有這麼大的家產,怎麼攢的?”
“可是……”雲緋城咳了咳,一本正經地道:“好像真是他家的,輕衣的大舅父認識他,也並未否認。”
謝輕衣的大舅父就是謝承屹,這一代謝氏的家主。謝家人一致決定,等時候合適了,便讓謝輕衣改回雲姓,因此他已改口,開始喚以前的叔叔們爲舅舅了。
“等等!”顧還卿止住步伐,轉頭環顧了偏殿一圈,看着雲緋城慢慢地道:“你沒聽錯吧,清虛道長說的可是皇宮?”
雲緋城想了想:“是皇宮,他一口一個他家的皇宮,說的可順嘴了,彷彿這皇宮只是他兜兜裡的一個破玩具似的。”
顧還卿看了姬十二一眼:“看來清虛道長的來頭不小。”
“確實不小,都有一座皇宮了,再小也是某個龍子鳳孫的後裔。”姬十二微垂下清俊雅緻的眉眼。
這座宮殿好是好,就是太過於龐大,曲徑迴廊七繞八彎,再加上機關重重,還要順着長長的臺階往高處爬等等,所以當姬十二扶着顧還卿的軟榻到了門口時,雙方已對峙多時了。
謝承屹帶着族人昂然立於山這邊,而清虛道長,卻孤身一人立於對面的山上——兩座山雖然相距不足百米遠,中間卻隔着一眼望不到底的萬丈深淵,只憑一條鬼斧神匠的石道把兩座山相連。
清虛道長正與謝氏一族的人隔空舌戰,舌戰的內容且不提,只說他無人引路,居然能安然無恙的抵達這裡,這已算是奇蹟!
“王爺,王妃,別來無恙?”他們一出現,清虛道長便撂開謝家衆人,隔空一甩拂塵,對他們虛虛一揖首:“貧道這廂有禮了。”
姬十二把顧還卿從軟榻上小心地半抱下來,扶她站好,這才攬着她對清虛道長淡淡點頭:“道長別來無恙。”
顧還卿也笑着道:“道長好才情,竟然能闖到這裡來,失敬失敬
。”
清虛道長得意捋須,正要說些什麼,這廂已有人冷冷地道:“出家人跳出五行之外,不戀紅塵之事,你既已出家,還跑來這裡幹什麼?這裡不歡迎你,你趕緊有多遠滾多遠,省得要我出手,到時你就難看了!”
開口之人,火氣不小哦!
顧還卿偷偷瞥了一眼,是謝承屹。
謝氏每一代的家主在族中的權威極大,然其肩上要承受的責任與壓力也非尋常人所能及,所謂“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家主也非什麼人都可以當的。
謝承屹是這一輩兄弟中的老大,能力卓著是全族人有目共睹的,五十多歲的人了,他寬袍長袖,高冠巍峨,氣度逼人,年近花甲卻絲毫不見老態,只見清冷高雅,頗具王者風範。
清虛道長呢,手執一把白羽拂塵,一襲簇新而潔白的道袍,上繡醒目的八卦黑白陰陽魚,仙風道骨,衣袂飄飄,卓然而立,猶如羽化登仙中的神仙道人,着實引人注目。
兩人皆氣度不凡,意態疏闊,只是雙方火藥味十足,謝承屹一開口,清虛道長立刻不淡定了,甩着拂塵就道:“謝承屹你這個小人,我回來看看又怎麼了,吃了你的肉還是喝了你的血,你就這麼不待見我?”
“……”顧還卿見謝輕衣就在旁邊,便歪了歪身,脣微動:“清虛道長是謝家人?”
謝輕衣面無表情的搖頭。
“那這宮殿?”
謝輕衣道:“我年紀小,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只不過方纔聽舅父們在議論,好像是在說這宮殿原是清虛道長家的,後來他跑了,把宮殿交給謝家,說是要出家,叔公他們幾次派人出山去尋他,他皆避而不見,還道早斷絕紅塵往事,不與紅塵之人來往。”
“大致就是這麼回事,至於大舅父爲何如此生氣,我就琢磨不透了。”謝輕衣也迷惑。
顧還卿愈聽愈納悶,這清虛道長跟謝家究竟是什麼關係?
“難不成清虛道長是主子,謝家是他的護衛?”雲緋城興奮地猜測:“他們是主僕關係?”
“纔不是。”緊緊站在宮少陵身邊的謝靜媚皺着眉頭道:“這宮殿就是我們謝家的,歷來就是,我們纔不是什麼人的護衛呢,別人也當不起。”
“可這道長……”雲緋城正要說什麼,那邊清虛道長已和謝承屹越吵越烈,呈劍撥弩張之勢,並且雙方都怒氣衝衝的朝石道大步奔去,儼然要在石道上拼個你死我活。
那條石道不窄,能通馬車,但左右兩邊皆是霧氣繚繞的深淵,光看着都讓人膽戰心驚,雙腿發軟,他們還想在上面大打出手,這要是其中一個失手,後果不堪設想。
顧還卿正要推姬十二出頭,那邊的一位鬚髮皆白的灰衣老叟驀地大喝一聲:“呔!都給老夫消停點,你們兩個加起來都一百多歲了,做事還這麼不知輕重!當着貴客和小輩的面兒,你們羞是不羞?”
於是,世界安靜了……
待一切塵埃落定,清虛道長能坐着跟他們喝茶的時候,已是次日午時了
。
侍女在紅泥小火爐上烹茶,滿室茶香嫋嫋,沁人心脾,這裡用的皆是銀製的茶杯和茶具,杯和壺上面還雕着古老繁複的花紋,相當的精緻漂亮,且古意盎然。
隔着茶杯上氤氤的熱氣,清虛道長難得沉重地嘆了一口氣:“王爺,貧道並非有意瞞你,只不過原本貧道一心出家,不欲再理紅塵俗事,這段往事也塵封於心底,不願再提起。”
姬十二垂眸品茗,修長若玉笛的長指輕晃銀製小杯,長睫如羽,俊顏淡淡:“那爲何不維持原樣?”
“眼看這座皇宮的秘密要瞞不住了,貧道如何還能淡然處之?”說到這裡,清虛道長看了顧還卿一眼:“多虧了王妃的功勞,把那些想尋寶的人都吸引到禹國來了。”
顧還卿汗,撫着額頭道:“我哪知我有神讖的本領,隨口一說,禹國便這般配合我,貢獻出兩座寶山供人瞻仰。”
清虛道長再次嘆氣:“哪是禹國在配合您,完全是謝承屹那老東西在配合您,若無他的授意,尕燚山和尕龖山上的兩個藏寶洞除非山崩地裂,這纔有可能被人發現,否則,只能永遠的埋在那兩座山上。”
這麼說來,那兩座山上的大洞穴跟謝家有關?
“豈止跟他們有關,原本就是他們的。”清虛道長道:“王妃您看看這座宮殿,千百餘年前,那些堆積如山珠寶都在這座皇宮裡,後斗轉星移,滄海桑田,整座宮殿下陷,便成了如今這副模樣,謝氏的祖先便把財寶轉移,找了幾座山上的天然洞空封存起來,以備後世取用。”
“……幾座山?”顧還卿茶都喝不下去了,直盯着清虛道長——換言之,除了尕燚山和尕龖山,禹國其他山上還有財寶。
“十幾座吧。”
“……”顧還卿頓時失神的連連灌了幾口茶,跟灌蟋蟀似的——這座舊日皇宮,當初到底有多繁華,有多富有?!
“非常非常的繁華,非常非常的富有!”清虛道長喟然長嘆,宛若講古:“繁華到當初的平民百姓家裡的珍珠都是一斛一斛的往外捧,稍微富點的土財主家裡均是珍珠萬斛,珊瑚成堆,什麼白玉爲堂金做馬,在王公親貴的府邸裡簡直不值一提!那種富貴奢華,視金銀如糞土的景象可謂空前絕後,盛極一時。”
“如今這多國家國庫裡的財寶全集齊起來,也不夠這座皇宮裡的三成,王妃便可想像出來當初的盛景。”
顧還卿不想,她突然發現自己仇富……
“那是什麼朝代,這麼氣派的一座皇宮,總不至於默默無聞吧?”她直視清虛道長的眼睛:“我們怎麼從未聽說過。”
清虛道長放下茶盞,緩緩地道:“在龍家人未出現時,準確地說,在龍御天未出現之時,猶有人聽說這座皇宮的,龍御天之後,便再無人提及,以至最終被人忘得乾乾淨淨。”
又跟龍家人有關!還跟龍御天有關?
一時間,顧還卿瞪大雙眸,都不知說什麼好了——怎麼什麼事都跟龍家有關,龍御天此人到底有多禍國殃民,造了多大的孽,捅的簍子不會在千百年後,還要她來收拾爛攤子吧?
此時此刻,顧還卿都想叛出龍門了——這手下兵丁全無,只有三瓜兩棗的龍氏家主,讓她累覺不愛
。
“王妃想必已知道了雲姑娘身上的秘密。”
清虛道長的話打斷了顧還卿的懊惱,她擡頭看了一眼姬十二,對清虛道長點點頭。
雲緋城是去年臘月的生日,與她當初有某種程度的相似——她是十八歲一過,腦子裡便能憶起一些東西,而云緋城在她十八歲芳辰之後,安陽王妃用特殊藥汁寫在她背上的遺言便顯現了,正是她的身世和花非花的秘密。
這也是花非花當初想用謝輕衣釣雲緋城的原因。
原來,不僅僅是安陽王妃在雲緋城背上所書的內容使得其緊張,擔心秘密暴露,而是雲緋城的血,正是花非花所需要的!
顧還卿早懷疑過,龍家人的血型十分的罕見特殊,尤其是女子,她們的血液似乎更難得。
安陽王妃寫道:“當年,龍主定計於困龍谷,欲斬軒轅煜,龍女灑血而救,和她的馭龍獸命喪此谷,一人一獸的血被花氏一族的巫師收集,一直貯存在冰湖,後被花非花所飲。”
沒有了龍女的血,花非花的頑疾會讓他痛苦不堪,當年,龍蝶衣的血也曾讓他好過一陣子,再後來,一直等到龍豔光,他纔有機會喝了龍豔光的血,再如今,他正等着飲雲緋城的血。
究其原因,約摸是桓巫師在培養他的過程中,給他喝過龍女和大甲的血——他本是獸孩,長的再與人相仿,終也有獸性的一面,飲人血再正常不過了。
誰能讓野獸不吃人?
且正是他飲過大甲的血,所以甲大王從來只是嚇唬他,卻從未真正追殺過他。
但這與謝氏的這座皇宮有何干系?
“有關係。”清虛道長卻道:“王妃不是想知道這座皇宮的來歷嗎,這就是禹國的皇宮。”
“……”此禹國非彼禹國,沒有人傻的把龍弘父子的禹國和清虛道長口中的禹國混爲一談。
顧還卿靜了靜,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平靜地問道:“這麼說來,龍氏父子佔下這裡,決非偶然。”那麼巧呢,國名一模一樣。
“他們是有目的的,他們可能知道禹國,也可能是聽從花非花的擺佈。”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所有的正史和野史中都沒有此國的記載,若非謝氏一族,誰都不會知道還有這麼一個繁榮昌盛的國家深埋於此。”
清虛道長一開口,顧還卿便有些不安,唯恐又是龍家人惹的禍,然後使各她愧對於清虛道長。
“王妃不必緊張,禹國的覆滅雖說與龍家人有關,卻非主因。”看穿了她的心思,清虛道長善解人意的安慰她。
這就好!顧還卿鬆了一口氣,真怕又來一個表裡不一,道貌岸然的龍主,那她的臉真沒地方擱了。
這個時候,尕龖山的天然大洞穴裡,禹國的太子殿下正反剪雙手在後,陪着一名身披藍灰道袍的國師在山洞裡巡視那些燦燦生輝的珠寶玉器,他一身杏黃蟒袍,頭戴金冠,高大偉岸的身材,俊美不凡的相貌,無一不彰顯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
他傾下身子,伸手摸了摸長的像鹿角一樣的紅珊瑚,低聲問道:“南國師,這麼多人來奪寶,四方人馬雲集,我們能守得住嗎?”
南國師把手上的一面銅質八卦陰陽鏡對着洞穴照了照,眯着閃着綠光的眸子看了看,漫不經心地道:“不是有慶隆那傢伙麼,怕什麼。”
“哧!”龍弘冷笑:“他若插手,這些絕世無雙的寶貝可就全歸他了,孤和父皇可佔不着一二。洛湖的參果已準備讓給他了,難不成這些寶貝也要便宜他?”
南國師不以爲然的看了看腳下的珠寶,目露不屑:“別那麼眼皮子淺,這些就是給人搶去,便宜大越又怎樣?讓他們狗咬狗去,只要佔下禹國皇宮,多的是這些玩意兒,到時你想要多少寶貝會沒有。”
“那倒也是,國師言之有理,只是,謝氏一族骨頭極硬,一時三刻,我們也奈何不了他們,從哪裡啃纔好呢?”龍弘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不滿的自言自語:“爲何要回我們自己的東西都那麼難?”
“此事殿下不必憂心,本國師自有安排。”南國師沉眸垂眼,盯着自己的手瞧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道:“待三月一過,本國師自會給聖上和殿下一個交待,讓禹國物歸原主。”
正在此時,外面有守衛來報:“啓稟太子,慕宰相攜其義妹求見。”
“……義妹?”龍弘眸光微閃,英俊的臉上卻波瀾不驚,淡然地對守衛揮了揮手。
南國師看了他一眼,輕輕一笑:“恭喜殿下又得一人間絕色。”
龍弘哂然一笑:“不瞞國師,什麼人間絕色,不過一昨日黃花,只是當初終究是孤對不住她,且有慕聽濤在中間撮合,孤若太絕情,恐慕聽濤寒心,於我父子不利。”
“還以爲殿下想舊夢重圓,看來是本國師想的太美好了,一切不過名與利。”南國師忽然掉頭往外走,寬大的道袍披在他瘦削的身上,只見寂寥。
少傾,慕聽濤帶着一名蒙着粉色面紗,身姿曼妙的女子緩緩而來,女子一襲淡雅的紫色宮裝,外罩白色滾狐毛的羽緞披風,烏髮如雲,上插玉釵和金步搖。
她眉若春山遠黛,一雙眼尾微挑的丹鳳眼嫵媚明豔,儘管隔着面紗,依稀可瞧見她瓊鼻丹脣,五官極美,她嫋嫋婷婷,步若生蓮的走向龍弘,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模樣煞是迷人。
龍弘濃眉一挑,慢慢吐出:“……明月?”
“民女慕愁心見過殿下。”女子姿態優美的對他盈盈一禮,聲若鶯燕,嬌滴勾人:“民女乳名蟬絹,不是什麼明月,殿下莫喚錯了。”
龍弘看了慕聽濤一眼,對方微微一笑,脣紅齒白,盡顯溫文爾雅:“殿下,這是臣新收的義妹,與臣已逝的小妹慕明月長相酷似,極有幾分顏色,望殿下喜歡。”
龍弘拉起女子的手,目光晦澀不明,語氣卻透着喜意:“多謝潤之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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