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一口枯井
秋錦瑟環顧整個院落,見所有的擺設不過是從前的樣子,心裡暗歎物是人非,她曾經多次跪過的石頭也因毫無用處,被挪到了角落裡,上面早已佈滿了青苔,已辨不出原來的樣子。
她的目光越過那些屋舍,直穿進後院,原本她是想再去看一下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但怕觸景生情,惹得息墨無端猜忌,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今日晴空萬里,天上沒有一絲雲彩,太陽把地面烤得滾燙滾燙,一陣風颳來,從地上捲起一股熱浪,火燒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
院落裡的雜草抵不住太陽的爆曬,葉子都捲成細條,小鳥張着嘴巴歇在樹上,懶得飛出去覓食。
秋錦瑟想起每當這個時節,她總是懶懶的搬着小凳子坐在後院竹林裡靠着竹子打盹,被翠竹撞見說她是貪睡的蟲子要飛到竹子裡才暢快。
想到這裡秋錦瑟微微露出一抹苦笑,便扭轉頭由息墨扶着踏出了秋家門檻,她忍不住回頭朝院落裡望去,只見秋蘊海端着一盆花急急的向門外跑來。
秋錦瑟連忙迎了上去,秋蘊海把懷裡抱着的花盆遞到秋錦瑟的手裡,憨厚的說道:“見你今日在飯桌上也沒吃多少,爹實在是過意不去,你現如今在章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做少奶奶,凡事多忍讓些,那裡比不得家裡,凡事樣樣都有,不缺你吃穿,我實在是不知送你什麼好,這盆瓣蓮蘭就當是個念想。”
這盆瓣蓮蘭,葉子是青翠欲滴,葉片上也沒有一點灰塵,已冒出兩朵花骨朵,看得出這盆花耗費了秋蘊海很多心思。
秋錦瑟知道自己一直戀戀不捨不忍離開秋家的原因,是因爲想再見到秋蘊海。
聽秋蘊海這樣說,秋錦瑟的心裡是一陣難過,不知說些什麼好,只說“爹,您多保重。”然後頭也不會的走了。
秋蘊海見秋錦瑟走的決絕,他望着馬車絕塵而去,只留下一陣長長的嘆息。
這時倚在門上的盧淑珍,摸了摸戴在手腕上的那隻和田玉玉鐲,笑吟吟的說道:“別看了,再看她也成不了你的女兒,你看她那樣子就知道她在那也受不了委屈。”
秋蘊海看着盧淑珍,一眼瞧見她手腕上戴着的玉鐲,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盧淑珍倒也不惱,望着秋蘊海的背影,依舊笑着說道:“這鐲子可不是我要的,是她主動給的,說是讓我別再爲難你,呵呵,真是笑死人了,她當她自己是什麼,若不是因爲她在家裡,我怕你忍不住說漏了嘴,我怎麼會爲難你,再說我們秋家白白養活了她這麼多年,今日讓她孝敬些東西也是應該的。”
秋蘊海聽到盧淑珍這樣說,頓了頓,然後狠狠的甩了一下袖子。
秋錦瑟坐在馬車裡,一路上一直抱着那盆瓣蓮蘭。
十八年前,章府的丫鬟、小廝幾乎一夜之間盡數遣走,而那時的凝綠卻被蘇敏娥隨身攜帶着來到了晉綏城郊外的這座宅院裡,剛來的時候,這裡的一切着實讓凝綠興奮了很久,發誓要一輩子待在這山清水秀的地方。
可是過了幾年,凝綠便開始對蘇敏娥抱怨起來,責怪她把自己帶到這麼一個了無人煙的地方。
她們住的地方由於是在晉綏城的郊外,離晉綏城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平日裡若是有什麼需要也是兩人去往臨近的一個小鎮上買。
而即便是離她們最近的小鎮也要走上兩個時辰才能到,爲此凝綠沒少向蘇敏娥抱怨,蘇敏娥每次也只是說:“這裡清靜,沒人叨擾,正好你我也喜歡這裡,有什麼好抱怨的。”
凝綠想着她即便是走,也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再加上蘇敏娥待她也好,她也不忍心離開,更何況這些年來蘇敏娥的身體一直不好,於是她就更加安心的住了下來。
凝綠偶爾聽蘇敏娥提起現在章府發生的事情,心裡也是萬分的好奇很想去一探究竟,但蘇敏娥多次告誡過她,這輩子不准許她再踏進章府一步。
因此凝綠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然而凝綠這些日子一直心神不寧,自打蘇敏娥那日出門後就一直沒見她回來,她雖說知道蘇敏娥這次是回了章府,但蘇敏娥最多的時候也不過待了十日便回來了。
而如今她已經有二十日不曾看見蘇敏娥了,這是從來不曾出現過的,因此凝綠不免有些焦急不安。
她們平日裡所用的銀兩皆是蘇敏娥從府裡帶來的,眼看着蘇敏娥留在家裡的銀兩用的差不多了,凝綠不免有些急了。
凝綠不是沒想過去鎮子上做些活計,賺些銀兩,但又想她走了,若是蘇敏娥找不到她肯定會急,於是只好在家裡等她回來。
這幾日凝綠一直看着院落裡的這口枯井發呆,從這口枯井下去便能到章府百暉堂的內室,這是蘇敏娥曾經跟她提起的,這也是蘇敏娥每次回章府的必經之路。
所以這些日子凝綠除了在屋子裡呆坐着哪也不去,就守着院子裡的那口枯井。
凝綠暗想難道真的會像蘇敏娥曾經交代過她的那樣,她已經遭遇不測。
凝綠來不及多想便順着繩索朝着枯井走下去。
此時天色漸晚,夕陽西下,只留下一片晚霞掛在湛藍的天際中。
凝綠一下去便身處在一片黑暗之中,只能看見井口那一點光亮,凝綠暗自竊喜還好帶了火摺子,連忙點亮,然後順着甬道一點點的往前走去。
這條甬道很是寬敞,可供五人同時行走,好在打造的也高所以用不着彎着腰走。
剛走進去沒多久,凝綠就覺得空氣裡很是沉悶,許是太過寂靜的緣故,她只聽見自己的腳步聲響起,心裡着實害怕了一番。
又向前面走了很遠,凝綠帶來的火摺子也基本上燃盡,正當她暗自懊悔沒有多帶一根時,便聽見頭頂上面由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嚇得她連忙緊貼着甬道壁停下來屏住呼吸。
待她細細的聽清楚後才終於吐出一口氣,原來她已經來到了晉綏城裡。
凝綠穩定了下情緒,拍了拍胸口,朝着前面剛行了幾步,便看見牆壁上掛着的長明燈閃着光亮,她心中一喜,連忙朝前奔去。
喧鬧的聲音漸漸的消失,凝綠心想難不成已經到了章府,心裡正在思量着要不要再往前去,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給絆了一下,她摔倒在地,胳膊上也被擦了一下。
凝綠爬起來,正準備看清楚什麼東西絆了她一下,她低頭一看便捂住嘴巴發不出一點聲音。
絆住凝綠的便是已經死了多日的蘇敏娥。
此時的凝綠看着躺在那裡的蘇敏娥,完全忘記了害怕,連忙蹲下身來伸手探了探蘇敏娥的鼻息,然後輕輕的搖了搖她,見蘇敏娥的身子已經完全僵硬,頹然的坐在了地上。
凝綠擡起頭朝着上面望了望,心裡是一陣絞痛,摟着蘇敏娥僵硬的身子留下了眼淚。
凝綠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她的身子也跟着完全的麻木,才晃悠悠的站起來,使出渾身的力量將蘇敏娥放到自己的背上一步一步的朝着枯井走去。
她把蘇敏娥從枯井裡拉出來,已經是天色漸黑,她看着蘇敏娥嘴角上已經乾涸的血跡,用溫水幫她抹掉,又重新給她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便在第二日走到鎮子上用餘下的錢買了一副棺材把蘇敏娥葬在了離她們住的不遠處的一座山上。
凝綠把蘇敏娥埋葬後,又在蘇敏娥生前住過的屋子裡坐了很久,把蘇敏娥以前用過的東西都收拾好後,在她的墳前燒了。
凝綠在蘇敏娥常穿的衣服的內裡裡面發現了一個縫製的布袋,摸了摸硬硬的,便順手扯了下來。
凝綠之所以把蘇敏娥埋在山上,是希望蘇敏娥能夠在那麼高的地方看着她是如何替她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