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鑽進車裡,車裡原本兩個正在閒話的人都住了口,正襟危坐。
“計劃很成功。”低沉又迷離的嗓音帶着幾分蠱惑的意味,“從錢小沫包裡和他家裡搜刮出來的錢,都是你們的。”
兩人臉上露出欣喜的笑意,“我代兄弟們謝謝您了!”
“那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一聲汽笛長鳴,對面一束車燈刺眼地照亮了後排那人的臉。
威廉呷了口手裡的蘇打水,擰緊瓶蓋,淡淡地說道:“基地。”
話音未落地,保時捷已經呼嘯在了冗長無止盡的黑夜裡。
……
黑夜,對於他們來說,是最好的保護色。
在黑暗中誰也不會察覺他們,誰也不會防備他們。
泥濘的山路上,威廉一腳踩着積水的小雨坑裡,一隻黑色的小蟲急忙鑽進了小石子的縫隙裡,誰也沒有發現。他意氣風發地大步朝前走去,保時捷停在路邊,車裡的兩個人此刻正跟在威廉身後,一同朝茂林深處走去。
放眼望去,層層疊疊的樹枝,不像有建築的樣子。
威廉一行三人卻一如既往朝前走去,夜色蒼茫,大片濃蔭籠罩在威廉的頭頂。夜間忽然下了場雨,現在雖然停了,但樹葉間依舊會時不時落下幾滴雨滴。穿梭在樹下的人,頭髮和衣服很快濡溼了一片。
不知道他們在林中走了多久,威廉忽然停在了一棵大樹前。
這棵樹周圍是墨色的草地,距離它最近的一棵樹也有好幾百米的距離。威廉站在樹下,環顧四周,緩緩蹲下身子,伸手在溼潤的草尖摸索着什麼。沒一會兒,手心手背溼透了,他伸出雙手將繁亂的野草撥開,一束月光下,勉強能看清草地上一塊金屬活板門。
威廉輸入密碼後,一聲“咳噠”響,活板門開了,另外兩個人上前幫忙打開了門,一同沿着金屬的樓梯向地底下爬去。最後一個人摁了個按鈕,活板門自動上鎖。有大樹、野草的掩護,難怪一般的登山人根本不會發現這裡還有一處秘密的神秘基地。
沿着生鏽的樓梯一直往下爬,直到踩到地面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距離剛纔的入口多遠了。
威廉撣了撣衣袖,望着眼前的路,像是一條廢棄的下水管道,高度和寬度足夠他們通過。只不過滿地積水,還要小心避開頭頂的鏽水,沿着一路走下去,又是十多分鐘,威廉眼前才豁然開朗——一個足有七層樓高的深地洞穴。而他們正站在最高一層,看樣子,是當年修建下水管道時,工人們工作的地方,這裡足夠放下很多大型機器。
而此刻,這裡已經成爲了骷影盟的基地之一,堆着各種大中小型金屬零部件,時不時還有忙碌的人拿着武器或是文件從威廉身邊走過。威廉並不與他們打招呼,自顧自地雙手插在褲兜裡,哼着歌朝下走去。
其他人看着他,私下交換一下眼神,在威廉背後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威廉全都不在乎,一直走到最底層,他叫住了一個人,“少東家呢?”
“在休息室。”
威廉徑直朝對面的一扇大鐵門走去,這扇門和別的門都不一樣。更大,也更加精緻。門外站着四個黑衣人,個個五大三粗,威廉這個大長腿站在他們面前,也如小家碧玉似的。不過他們並沒有爲難威廉,而是直接開了門,放了他進去。
“這裡還是一如既往的舒適啊!”
威廉的聲音打斷了房間裡另外兩個人的談話,兩個人齊刷刷地循聲看來,冰冷又略帶幾分警惕和殺意的目光,威廉反倒無所謂,挺自在地坐在了一張紅黃色相間的波西米亞風的豪華大沙發上。
和房間外重工業產業般的環境不一樣,這裡沒有積水也沒有鏽水,沒有各種金屬零部件,也沒有陣陣令人反胃的燃油味道,有的是柔軟舒適堪比白雲的沙發,還有珍貴華麗絢爛的非洲地毯,還有璀璨奪目的水晶大吊燈。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的人走來,只怕要把這裡當做凡爾賽宮也不一定。
就連酒杯、盛器都是萬里挑一的精緻,更別說牆上的牆紙,和雕花的茶几。
在這裡,找不到任何瑕疵。
一扇門,門裡門外,完完全全兩個毫無聯繫的世界,可就這樣神奇又詭異地聯繫在一起。
“你怎麼在這裡?”女人的聲音,帶着幾分敵意和自衛的意味。
“玫瑰花茶,我最喜歡喝的,謝了!”
威廉端起茶壺,自斟自飲了一杯,看着夏沁漸漸有形的肚子,愜意地衝夏沁笑了笑。
連榮麟臉上依舊裹着紗布,拄着柺杖看向他,疑惑不解,看向夏沁,兩人同樣不明白爲什麼威廉會出現在這裡。自從連榮麟和夏沁被接回基地後,威廉再沒有出現過。不僅如此,就連奎因,也沒有出現在基地裡。
“是你約的我們?”連榮麟的聲帶被毀,現在聽來,還真有幾分簡唸的感覺。
威廉交疊着雙腿,雙手毫無拘束地搭在沙發背上,左看看,右看看,“我是被人約來的。”
“誰?”夏沁追問道。
要知道,他們也是接到黑衣人通知,晚上在這裡等一個人。
可他們並不知道要等的人,是誰。
“我!”
一聲渾厚又洪亮的聲音,另一扇門開了,並不是威廉剛剛進來的那扇門,這間房間有很多扇門,每扇門外面都有四個黑衣人日夜不分的站崗。
而這個聲音對他們來說也再熟悉不過了,連榮麟和夏沁臉上都有點不自在,可威廉卻依舊面不改色,吊兒郎當地陷在沙發裡,只是衝坐着輪椅進來的奎因招了招手,招呼了聲,“嗨,東家,別來無恙啊!身體還是這麼硬朗!”
奎因衝威廉笑了笑,眼眸裡卻毫無笑意,“你們還年輕氣盛,我怎麼敢不硬朗?”
夏沁扶着連榮麟,這才兩人才恭敬地向奎因問好,奎因揚了揚手,並未多言。
威廉瞥了眼連榮麟,冷笑着,又別過了頭去。
奎因命令其他黑衣人退下,寬敞的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四個人。
“今天,是我約大家來的。”奎因開門見山,“沒別的,就爲了前線的事情。”
“聽說他們找來了雷銘……”威廉冷笑着滿是不屑,連榮麟和夏沁卻皺眉相視了一眼,“這個雷銘到底有什麼厲害的啊?上次要不是爲了東家,我直接要了他的命,他還有資格帶兵打仗?再說了,他又不是軍人,根本沒這個資格!”
奎因嘴角抿着笑意,笑得卻比這個深洞裡的空氣還要陰冷,“但正因爲有了雷銘,我們前線的許多兄弟都死無葬身之地啊……”
“東家是需要我們想對策?”連榮麟問道。
奎因搖了搖頭,水晶燈光正好照在他的頭頂上,眼窩處一片陰影,讓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邊境前線,原本就是爲了聲東擊西,我志不在此。他們毀了我們那麼多基地,傷了我們那麼多兄弟,就連我……也中了他們一槍!邊境,只不過是我在和他們算賬!”
連榮麟和夏沁沉默,誰都沒有再開口。
“但是現在,因爲有雷銘,似乎我們已經轉入下風了。”威廉明確地嗅到了什麼。
奎因臉色更加陰冷,轉而看向連榮麟,“簡念。”
“是。”
“之前,你成功取得了雷銘的信任,現在有件事,只有你能辦到。”
“東家吩咐。”
“去見他,提醒他,適可而止。”
連榮麟雖然不明白奎因話裡的意思,但還是應下了。
夏沁原本以爲奎因會威脅雷銘,可……適可而止,怎麼聽起來更像是某種合作?
“雷銘周圍全是軍人,我們怎麼接近他?”夏沁問道。
“這個,需要我教你們嗎?”
奎因冷眼看向夏沁,只一眼,看得夏沁瞬間石化,大氣不敢出,只覺渾身冰透了,像是整個人都浸泡在快要結冰的水盆裡。連榮麟微微上前擋住了夏沁,說道:“我們只怕辦事不利,辜負了東家的厚望。”
“喂,簡唸啊!”威廉不等奎因開口,反倒自己笑了起來,“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沒有脾氣了啊?自從公館爆炸後你醒過來,我就覺得你怪怪的……喂喂喂,你什麼時候這麼畢恭畢敬過啊?以前的你,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啊!”
連榮麟心裡一陣寒意,夏沁渾身不安咬着牙,只等着威廉,都不敢看向奎因。
“我現在是有妻子,有孩子的人了,我自然有分寸。”連榮麟反應敏捷地瞪着威廉,“如果你早點結婚當爸爸的話,你當然明白我是什麼意思了。不過,你這樣的人,應該沒有女人會喜歡你,你一輩子都不懂了。”
威廉挑眉抽搐着嘴角,無所謂的笑道:“謝謝,我還真不想懂!一個人自由自在睡在花叢中,多好啊!我纔不要有人管我……尤其,是女人!”
“你……”
“簡念。”奎因適時出聲,打斷了他們之間的爭執,“從明天開始,你負責邊境戰事,必須把我們的損失降到最低點。至於你用什麼方法我不管,我只要結果!”
連榮麟咬着牙頷首,“我明白,東家。”
“威廉,我有更要緊的事情,需要你。”
“當然,東家,我必定肝腦塗地!”
威廉依舊笑得玩世不恭,看不出他究竟有幾分認真。
奎因卻並未馬上下令,而是看向連榮麟和夏沁,連榮麟心裡明白,立刻藉口身體不舒服,想要先回去休息。奎因批准,一直看着他們的背影。連榮麟和夏沁都沒有回頭,他們知道背上那束目光冰冷又灼熱,一旦他們有所動作不受奎因控制,那麼他們肯定不能活着走出去。
連榮麟握緊了夏沁的手,她的手心全是冷汗,冰透了,身子隱隱都在發抖。
被困在這裡的日子,如果沒有夏沁,連榮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撐下去。
可是他不知道,如果沒有他,夏沁更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活。
門,在他們身後關上。只剩下奎因和威廉兩個人的時候,風,似乎更冷,更潮溼了。
“東家想要吩咐我做什麼?”威廉的聲音依舊聽不出任何變化。
奎因笑得詭譎,“聽說你讓人搶劫了錢小沫,又闖進了他們的公寓?”
“嗯。”威廉毫不否認,“雷銘不在,我當然要好好玩一場。”
“而你也應該知道,我想要你做的是什麼。”
“放心。”威廉眨了眨左眼,狡猾的一笑,“這些,只是我的開場!”
奎因微眯了眯眼,心中的念頭百轉千回,卻沒有言語,只是咧嘴大笑。
威廉看着他,微揚脣角,同樣笑得奸詐又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