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裡漆黑一片,昏暗的路燈閃爍着也抵不過此刻風雪交加的寒意。
錢小沫裹緊了身上的大衣,她從李千雅家溜出來後才發現自己身無分文,只能沿着街邊的人行道一步步走回家。好在兩家人住的算不上太遠,哪怕是隔着幾重山,錢小沫想要走回去也沒人能攔住她。
只是,她忘了後天就是聖誕節。市中心洋溢着節日的氣氛,走過路過的情侶或是勾肩搭背,或是卿卿我我你儂我儂,女孩子的手裡不是捧着洋娃娃就是捧着豔麗的紅玫瑰,就連小孩子手裡都緊緊捏着氣球。
而錢小沫呢?孤身一人,看着一對對情侶,雷銘的模樣就在她腦海裡一遍遍的閃現。她眼眶裡的淚珠晶瑩地打轉,錢小沫卻強撐着自己不肯落下一滴淚來。
她忘記了帶錢,忘記了手機,忘記了圍巾和手套,只能裹着大衣走在街邊。潮溼的冷空氣讓人渾身不自在,走得久了,只覺得靴子裡像是進了水似的,潮潮的,很不舒服。
“媽媽,明天我們去冰雪世界玩,好不好啊?”
一個小女孩稚嫩的聲音飄進了錢小沫的耳朵裡,她猛地停了下來,看着小女孩牽着媽媽的手從自己的身邊走過。錢小沫卻還一直咀嚼着“冰雪世界”這四個字,聽起來挺耳熟的,應該是一個冬季樂園,可這和錢小沫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呆呆地站立在街邊,一時間忘記了所有,大腦一片空白。
身邊的紅綠燈閃爍着,歡笑着的行人來來往往,錢小沫卻呆若木雞地佇立在原地。空洞迷茫的大眼睛就盯着眼前,卻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看進眼睛裡。路過的行人開始注意到她,交頭接耳着,個個都加速快步從錢小沫身邊走過。
“咦,下雪了……”不知道誰忽然呢喃了一聲,行人都紛紛擡頭望去。
一片雪花冷不丁地正好落在錢小沫的額頭上,將她驚醒。
“下雪了?”
她呢喃着,擡頭望去,紛紛揚揚的雪像是精靈在跳舞似的,輕盈地落在地面上。
錢小沫站在路燈下擡頭望了好久,整座城市都被雪花編織的白網籠罩,任憑誰也逃不出去,就好像那無形中存在的情網一樣。情網……錢小沫無奈地哼了一聲,緩緩垂下眼瞼,聳拉着眼角,苦笑着繼續朝前走去。
不管是下雪也好,還是冰雪世界樂園也好,錢小沫都不知道這在自己過去的記憶裡有什麼關聯。她的記憶世界裡也下過一場大雪,比鵝毛還要大還要急驟的大雪,將記憶之城裡的建築物全部覆蓋,一片白茫茫,讓錢小沫分辨不出這裡曾經有過什麼。所有的,都被冰封。
錢小沫拖着厚重寂寥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霓虹閃爍朦朧的雪夜裡。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纔回到的小區,錢小沫站在小區大門口,頭上和肩膀上的積雪倒像是她偷了鹽似的。保衛室裡的兩個保安正坐在一起圍爐烤火,閒聊着。其中一人見着錢小沫走來,暗暗一聲冷笑。
“瞧瞧,這家人又不知道在鬧什麼了。”
姜宸熙順着同事的目光看過去,微微一怔,低喃出聲,“錢小沫?”
不過錢小沫卻沒有注意到兩個保安的目光,她縮緊了身子,繼續疲憊地朝裡面走去。
姜宸熙立刻推開門跑了上去,“你怎麼一個人走在雪夜裡?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啊?”
錢小沫擡起空洞的眼眸,沒有說話。
姜宸熙嘆了口氣,指了指保安室,“快進來烤烤火吧!我也是在這裡避避風雪的。”
“謝謝。不過,我要回家。”
錢小沫垂下迷茫的雙眸,側過身就走過了姜宸熙的身邊。
“誒……你等等……”
姜宸熙追上去,脫下自己身上的軍用大衣,上面還印有保安部的徽章。
“你披着,你看看你,已經凍得鼻頭都紅了,嘴脣也烏了,趕緊回家吧!”
“謝謝。”
錢小沫似有似無地說着,拖着沉重的腳步繼續朝前走去。
姜宸熙擔憂地望着她的背影,雙手叉腰嘆着氣,“也不知道是從多遠的地方走回來的……”
“喂,姜宸熙,你們認識?什麼情況?趕緊說說。”同事這時在保安室裡探出頭來,一臉賊眉鼠眼的八卦樣,“喂……喂,姜宸熙!姜宸熙,跟你說話呢!”
同事喊了好幾聲,姜宸熙一直看着錢小沫在轉角走出了他的視線範圍,這纔回過神來。
“喂,姜宸熙,你們什麼關係啊?”
“什麼關係都沒有。”姜宸熙一面轉身走回保安室,一面低語着,卻還頻頻回頭看向小區裡面。
同事眨巴着眼睛,笑道:“我看……沒有這麼簡單吧!”
“要你管!”
姜宸熙將同事探出來的頭摁了回去,自己則關上了保安室的門,最後看了眼錢小沫消失的方向,神色嚴肅又擔憂,什麼也沒有再說。
一陣風吹來,帶着繽紛的雪花落得更加急了些。
不過好在這個時候錢小沫已經站在了自家門外,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心跳加速着全然不受她的控制。只要打開一扇門,什麼結果都會有了。困擾她心裡的疑惑,她想要的答案,都會有了。錢小沫如是暗示着自己,顫抖着伸出已經凍僵的手,哈了哈氣,來回搓了搓,纔打開了密碼鎖的門。
門一打開,便是一陣寒風竄了出來,不過錢小沫早已經被凍得麻木,毫無知覺了。
她關上了門,看着黑漆漆的玄關和客廳,屋子裡像是沒有人。
錢小沫打開了燈,來不及換鞋,便心急火燎地衝向主臥,再衝向書房,最後猶豫着,擰開了客臥的房門。但是,沒有,一個人都沒有。蘇蔚不在,雷銘也沒有回來。他們……他們一直在外面待了那麼久嗎?爲什麼現在還不回來?這麼多個小時,他們究竟在做什麼?
錢小沫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惶恐不安。
她在李千雅家的時候一直都很擔心雷銘回來後見不着自己,卻沒有想到,自己千辛萬苦趕回來,雷銘卻根本沒有回來過!錢小沫滿心的擔憂,只不過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罷了。
錢小沫的心一陣抽搐,竟然比漫天的飛雪還要寒冷。
她看了眼客廳的座機,急忙走上去,手指顫顫巍巍地摁下了雷銘的電話號碼。
她不知道雷銘會不會接,但至少錢小沫是滿心期待的,她不會死心的。
因爲,信任是愛的基礎啊!而她,相信雷銘絕對不會……
“喂。”
雷銘的電話接通了,猛地打斷了錢小沫的思緒。但是,電話那頭卻傳來一個女人嬌滴滴的聲音。是的,錢小沫不會聽錯的,這個聲音是蘇蔚的聲音。溫柔得就好像春風拂過的河邊金柳,就連錢小沫都招架不住,更何況是其他男人呢?
錢小沫頓時語塞了,嚥了咽吼中的硬物,竟然不知道如何開口。
“是找雷銘嗎?”蘇蔚見對方不說話,便自己說道,“他現在在洗澡,不方便接電話。”
洗……洗澡……
轟的一下,猶如晴天霹靂,錢小沫整個人都暈了!
身子一軟,她便跌坐在了沙發上。
電話聽筒被摔在地上,砰的一聲,像是一顆心從雲端墜入深淵的聲音。
“喂……你還在嗎?請問你是哪位,我可以讓雷銘稍後回你的電話。喂?”
蘇蔚的聲音孤寂地在電話裡響着,錢小沫根本沒有聽進去一個字,目瞪口呆的樣子,好像魂魄都已經出竅了。狂風怒吼咆哮着拍打着窗戶,哐哐的響,像是有一羣人在憤怒地拍打着。錢小沫不爲所動,窗外是風雪加交,混沌一片,窗內是一片荒涼寂寥,再精緻的裝潢再明亮的吊燈,此刻也溫暖不了錢小沫的心。
整個房間都是空落落的,她的心也是空落落,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她生命中流逝了,還是一去不返!錢小沫的心猛地一揪,胸口煩悶不已,鼻頭猛地一酸,眼眶裡洶涌的淚水再也無法壓抑,猶如決了堤似的,全部從眼眶裡翻滾了出來,簌簌地滑落她的臉龐。
錢小沫無法去想象現在蘇蔚和雷銘在一起春光無限好的旖旎場面,她更沒有辦法相信!
她的信任,她的篤信,到頭來所得到無非就是成倍的傷害和打擊!
爲什麼……爲什麼她這麼傻的要愛上雷銘,爲什麼就要認定是雷銘?
她明明失憶了,她明明什麼都不記得,她應該更好保護自己的,爲什麼就在雷銘糖衣炮彈的攻勢下一而再再而三的敞開心扉?爲什麼不懂得學會保護自己?她是如此脆弱,是如此經不起風吹雨打,爲什麼還要讓自己深陷狂風暴雪之中?
她明明收到了警告,明明應該做好心理準備,爲什麼還要對雷銘心存期待?
如果,少一點愛,少一點期待,現在是不是她也能輕描淡寫的,只說一句話“哦”,便將所有的故事統統翻頁?
錢小沫啊錢小沫啊!這一切可都是你自找的啊!
“啊……”
錢小沫一聲悽慘的喊叫,再也忍不住心裡的委屈和痛苦,嚎啕大哭起來。
她蜷縮在地上,一隻手捂着雙脣,緊皺着眉頭哇哇痛哭,眼淚比窗外的雪花落得還要急!
錢小沫啊錢小沫,上天收回你的記憶,就是讓你不要再去愛,這個男人不值得你的愛,你爲什麼還要執迷不悟的愛進去呢?你瘋了,你傻了,你更是癡了啊!錢小沫,你真的是世界上最笨最傻的蠢女人了!
錢小沫狠狠的在心裡痛罵着自己,雙手抓着自己的胳膊,衣服都皺成一團,指甲更是深深地陷入了肉裡,眼淚如瀑布似的浸溼了她胸口的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