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巨響驚動了簡念,他掉頭衝進帳篷,只見錢小沫身上還裹着被子摔倒在地上。
他大驚失色,急忙上前去扶,“怎麼下牀了?傷到哪裡沒有?”
錢小沫藉着簡唸的力氣坐了起來,淺笑着搖了搖頭,“我只是想要喝口水……”
簡念順着錢小沫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水杯遠遠地放在一旁。
他皺眉,打橫將錢小沫抱進了懷裡,然後輕手輕腳地放上了牀,叮囑道:“想要喝水可以叫我或者是下人,不要自己逞強……何況這幾天你還要再忍一下,嗓子被濃煙……”
簡念關懷個不停,夏沁根本聽不進去,看着錢小沫柔弱羞澀的模樣,她心裡難受極了,於是,夏沁轉身想要離開,就在轉身的那剎那,夏沁的餘光瞥了眼身旁的小方桌。小方桌上那個純銀的盒子立刻吸引了她的目光,夏沁頓時停住了腳步。
這個盒子……怎麼會在這裡?
夏沁是認得這個盒子的。
她也知道這個盒子裡裝着什麼,更知道簡念爲什麼要將這些東西小心呵護起來。
她知道所有,世界上沒有人比夏沁更懂簡唸了,哪怕是簡念自己。
夏沁心生疑惑,轉身幽幽地看向錢小沫,似乎猜到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猜到。
“簡念。”夏沁輕喚了一聲,“剛纔的話,還沒有說完。”
“我認爲已經夠了。”
簡念果斷地拒絕了夏沁,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只是用溼潤的棉籤滋潤着錢小沫的脣瓣。
“今天那個人打電話過來了。”
話音落地,錢小沫明顯地感覺到簡唸的手在顫抖。
不等錢小沫開口,簡念已經放下手裡的棉籤,替她掖好被角,呢喃道:“我去去就回來。”
錢小沫微啓紅脣,到了嘴邊的話卻無法脫口而出,只能眼睜睜看着簡念離開。
夏沁則上前將純銀的盒子抱在懷裡,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錢小沫。
錢小沫看着她,一時間也不知道夏沁是什麼意思。
兩個人出了帳篷,這次,簡念並沒有在帳篷外等夏沁,而是獨自一人朝前走去。
一直繞到偏僻人煙稀少的地方,簡念才停了下來。
夏沁緊隨其後,環顧左右,確定並沒有人在監視着他們。
“你剛剛想說什麼?”簡念沒好氣地瞪着夏沁,“你最好也別是在騙我!”
夏沁揚了揚眉,將純銀的盒子遞給了簡念,“你就不擔心錢小沫看過盒子裡的東西?”
簡念接過,一怔,旋即釋然,“她不會的。”
夏沁不屑的一聲冷笑,“錢小沫是失憶了,但不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和好奇心。相反的,大腦一片空白的她,現在對一切事物更加好奇,更加充滿了思考。這樣一個東西放在她的面前,不就是等着她來發現你的秘密嗎?”
簡念沉默,良久,“她不會的……”
夏沁雙手抱肩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可我還在等着你說什麼。”
“……”夏沁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嘆了口氣,“自從你不再接他的電話後,他的電話就轉到了我這裡。不過,他打的次數也不多,這麼久以來,昨天那通電話也只是第二通而已。”
“他說什麼?”簡念微微蹙着眉,臉上煞白得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想回來。”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什麼是時候?”夏沁追問道,“等你和錢小沫新婚蜜月,還是結婚生子的時候?”
“……”
“簡念,你現在是自己逼自己走上懸崖!再不收手,你就無路可退了!”
簡念不屑的一聲冷笑,“我現在還有路嗎?”
“只要你願意,簡念,你知道的,我會一直幫你的!”
簡念咬着牙轉過身去,眺望着遠處光禿禿的大樹,什麼話都沒說。
夏沁還想再開口的時候,她的手機突然嗡嗡作響。
她看了眼來電人,頓時目瞪口呆,不假思索將電話接通,急切地迫問道:“怎麼了?”
電話那頭的人說得支支吾吾,但又不敢有絲毫的隱瞞,這可是頭等大事。
掛了線之後,夏沁整個人都懵了。
“簡念……”
“說。”
“他……他……”
簡念一聽見夏沁的語氣不對,急忙轉過身來,滿臉都是焦慮和擔憂,“他怎麼了?”
夏沁驚慌失措地撲閃着迷茫又空洞的雙眸,身子一個趔趄,難以置信地說道:“他……逃出來了……”
簡唸的心咔擦一聲碎裂。
“他,回來了!”
尾音落地,狂風乍起,吹起了滿地蕭索的落葉劈頭蓋臉撲來,簡念便如雕塑似的,凌亂在風中。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瞬間在此凝固,血液停滯,血管僵硬,他連呼吸都已經忘記。
夏沁站在他的對面,心疼着、擔憂着,上前,雙手環住簡唸的腰,依偎在他的懷裡。
沒有溫度,沒有柔情,夏沁就像是在寒冬臘月裡抱了一大塊極地寒冰。
就連她的體溫也一點一點被吸走,卻絲毫溫暖不了簡念冰冷堅硬的那顆心。
那個人回來,意味着,所有的故事都將結束,所有的真相都要被揭穿了。
真相,往往比謊言更加不堪。
簡念在謊言裡生活了這麼久,他已經習慣,已經忘記所謂的現實生活究竟是什麼樣。
甚至,簡念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是那個他,還是這個他?
簡念煩躁的皺起了眉頭,雙手抓着夏沁的胳膊將她狠狠推開。
夏沁沒站穩,一個搖晃腳踝一歪就摔倒在地上,但是簡念卻根本沒有多看她一眼。
“簡念……簡念!”
夏沁跌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喊着簡唸的名字他也沒有回頭。
“連榮麟!!”
她脫口而出,簡念猛地停下腳步。
沒有回頭,片刻的遲疑,又繼續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風起風落,落葉紛飛,幾時飄下的雪花,摔碎了滿地的惆悵。
……
……
簡念再回到帳篷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錢小沫躺在牀上百無聊賴的胡思亂想,呆滯的目光落在小方桌上,如果那個時候,她真的下定決定打開盒子一看究竟的話,現在她是不是就不會再這樣六神無主了?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眼巴巴地望着帳篷簾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簡念會回來。
她更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依賴着簡念。
錢小沫垂下眼瞼,無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忽然聽見帳篷外響起了忙碌的腳步聲。
她疑惑地擡起頭來,火不是已經滅掉了,大家都休息了嗎?
她的問題,下一秒,就被邁進來的簡念回答了。
“簡念……”錢小沫的臉上微微露出了興奮的色彩,“外面怎麼這麼鬧?”
“因爲我們要離開了。”
錢小沫一愣,“離開?”
“嗯。”簡念面無表情地在牀沿邊上坐下,“你不是一直都很想離開這裡嗎?”
錢小沫點了點頭,可一時半刻還是反應不過來,爲什麼簡念突然答應她離開了呢?
“也沒什麼東西需要收拾的,到時候我會讓人重新給你添置。”
“……”
錢小沫沒有多說什麼,忽然注意到簡唸的頭髮上和肩上都沾着瑣屑的雪渣,於是,她伸手,想要拂過簡唸的肩頭,想要替他彈掉那些冰冷的雪渣,卻沒想到,簡念忽然很是戒備的一把抓住了錢小沫的手腕,錢小沫怔住了,瞠目結舌地望着他。
四目相對,簡念忽然反應過來,急忙鬆開了錢小沫。
“抱歉……有沒有弄痛你?”他着急着捧着錢小沫的手,一個吻輕輕地落在她手背上。
錢小沫勉強笑了笑,搖着頭,“是我自己不應該……”
“不是,只是我在想一些事情,想得太專注了。”
“事情?是火災的事情嗎?”
簡念深情地凝視着錢小沫的眼眸,眼波深處的柔情如碧波似的融化着錢小沫的心。
“不是……是……的事情。”
說話間,簡念託着錢小沫的手背,在她手心上一筆一劃寫了一個“你”字。
錢小沫莞爾一笑,擡眸對上了簡念目光,“想我做什麼?我就在這裡。”
“想你,回到那座城市後,會不會將我拋棄?會不會離開我?會不會……會不會再也不來見我,再也不來找我……甚至是恨我!恨我恨到痛徹心扉?”
“……”
“我好怕……小沫,真的好怕……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很不祥的預感……”
說話間,簡念捧着錢小沫的手貼在臉頰上,輕柔地愛撫摩挲着,“答應我,不要離開我!”
“……你,爲什麼會突然說這種話?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錢小沫很擔憂。
在島上這麼久以來,這還是錢小沫第一次看見簡念這般的模樣。
“小沫……”
簡念捧緊了錢小沫的手,不住的摩挲着,越捧越緊,越來越依賴。
他知道自己上癮了,他再也做不回原來的簡唸了。
可是……可是那個人……那個人卻回來了呀!
錢小沫有一天會知道真相,她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小沫,如果……如果將來有一天,你知道我不是個好人,是個爲非作歹的人,你還會和我像現在這個樣子嗎?”
話音落地,錢小沫感覺到手背上溼溼的。
她一驚,簡念——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