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你……”
“是我。”
他回答的言簡意賅,淡漠的嗓音裡聽不出絲毫的語氣,更聽不出任何感情的波瀾。
錢小沫濃密的睫毛顫抖着,像是在風中孤立無援的小飛蛾在拼命地撲扇着翅膀。
忽的一下,狂風乍起,樹葉紛紛揚揚落滿了他們一身,像是在極力的掩飾什麼,樹冠隨着風開始東搖西晃,綠油油的,像是墨綠色的深海波浪,而幾乎同時,不知道從哪裡突然竄出來的一羣人,烏壓壓的,個個手裡都握着槍,齊刷刷的對準了錢小沫。
“這就是你的目的……”錢小沫望着他,朦朧的淚光中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簡唸的心兀的一陣狂跳後戛然而止,體溫驟然降到了冰點以下,雙手垂在身邊無力地握成了拳頭。他想要上前,卻又不敢上前。錢小沫此時此刻雙眸裡彷彿射出了兩束激光,刺穿了簡唸的心,是責怪,是懊惱,是最後底線被侵略的怒火!
這些,都是簡念從錢小沫眼神裡看出來的,真真切切,錢小沫沒有絲毫的遮掩。
她無奈的搖着頭,腳下一個踉蹌,兩行淚水不爭氣的從眼眶裡翻滾落下來。
她滿懷憧憬,滿懷希冀,是那樣渴望見到連榮麟,到頭來,還是跌進簡唸的陷阱裡!
她收到明信片時候的激動,得知連榮麟還活着的狂喜,這一刻全部都煙消雲散。
好像,只是一陣風罷了,就把錢小沫從雲端吹落了下來,摔得粉身碎骨,痛不欲生!
連榮麟,一直是她心中的痛楚,因爲她的自責和愧疚,連榮麟便被她小心翼翼保護在內心深處的角落裡。這是她的私人領地,是其他人不允許涉足的領地。她幾乎每天都在懊惱自己對不起連榮麟,她每天都會在睡前替連榮麟祈禱。
如此虔誠對連榮麟充滿了希望,到頭來,錢小沫只得到無盡的玩弄和嘲諷?!
“你爲什麼要冒充連榮麟?”
“……”
爲什麼的這個問題,簡念沒有辦法回答。
他是在冒充嗎?簡念無可奈何的一聲冷笑。
他的表情,卻激怒了錢小沫。
她咬着牙隱忍着,完全不在乎身邊的人,從牙縫裡硬生生的擠出一句話來,語氣卻越來越難以壓抑,“從一開始……你出現在美國的墓地,直到現在你以連榮麟的名義出現在我的面前……你自始至終,都在冒充他!爲什麼……爲什麼你一定要給了我希望,又讓我跌入深淵痛苦失望?你明明……你明明知道,連榮麟是我心裡無法言說的內疚!你明明知道,我多想彌補他,我多想對他親口說聲抱歉!就連這點小小的願望,也要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無情踐踏嗎?”
簡念扯了扯嘴角,這個問題,他真的沒有辦法回答。
“告訴我,簡念!你到底想要怎樣?”錢小沫低吼起來,風吹起了她凌亂的髮絲。
簡念依舊沉默,圍着他們的人也不敢妄自行動。
但還沒等人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只聽清脆又沉重的一聲——
啪!!
簡唸的頭偏向了右側,左邊的嘴角隱隱紅腫了起來,臉上火辣辣的鑽心挖骨!
錢小沫喘着粗氣,右手無力的垂在身邊,手心裡一片紅彤彤的,麻木的疼。
錢小沫有多疼,簡念就有多疼。
錢小沫有多酸澀,簡念就有多苦澀。
他偏着頭,一動不動,眉頭越皺越深,只恨不得把兩個眉頭擠來一塊兒似的!
這一切,可都是他自己自找的啊!
他狠狠咬着嘴角,直到嘴皮上泛起了鮮血。
簡唸啊簡念,你是有多傻,纔會一次次割開錢小沫的心扉?
簡唸啊簡念,你是有多傻,纔會一次次在錢小沫的傷口上撒鹽?
簡唸啊簡念,你是有多傻,纔會一次次以連榮麟的身份出現在錢小沫的面前?
你是簡念還是連榮麟,難道你自己都不知道嗎?
這一次,錢小沫不會再原諒你了!
不會……
她絕對不會再原諒你了!
簡念,你真是世界上最傻的大傻瓜!!
“你下令吧!”錢小沫深呼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緒,譏諷道,“讓你的人抓走我。”
簡念緩緩擡起眼瞼,瞳孔深處的盈光,是眼淚嗎?
錢小沫只疑惑的在腦海裡匆匆閃過這個念頭,下一秒就打消了。
是啊,簡念怎麼會流淚?
怎麼會,因爲她而流淚?
錢小沫苦笑着,緩緩在身側舉平雙手,周圍的人握着手槍更加警惕起來。
錢小沫不卑不亢,什麼也不害怕,展開雙臂,迎着風而立,面朝着簡念,扔掉了手裡的高跟鞋,喃喃道:“你要在這個地方殺了我嗎?”
“小沫……”
“難道,這不是你的目的?”
錢小沫說着,看向身邊對着她舉着槍的人,冷笑着,她現在還怕什麼呢?
“小沫……我只是……”
簡念苦勞無功的解釋着,大步走向錢小沫,就在簡念站在錢小沫面前那一刻,兩個人腳尖之間只有一拳不到的距離的時候,幾乎眨眼的瞬間,簡念都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脖子上已經橫了一把匕首。
所有的人都震驚了,握着手槍全部瞄準了錢小沫。
這個時候開槍,錢小沫只會變成一個馬蜂窩!
“……小……”
“所有人,投降吧!你們已經全部被包圍了!”
簡念還沒來及喚出錢小沫的名字,不遠處,突然傳來了雷銘的聲音。
簡唸的人都愣住了,只見浩浩蕩蕩的另一支隊伍邁着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衝來,將簡念和簡唸的手下全部包圍了起來。雷銘走在其中,神色淡然,目光卻炯炯有神的鎖定在錢小沫的身上。
簡念皺眉,從雷銘身上收回目光後,又落在了錢小沫的身上,匪夷所思的神色,一顆心砰砰砰的肆意妄爲。他千算萬算,竟然沒有算到,錢小沫和雷銘會聯手反將他一軍?他們,是一早就知道明信片的真相?
不可能!
簡念難以置信看向雷銘,雷銘不會告訴錢小沫真相的,不會!
“叫你的人,放下槍!”雷銘低吼着。
簡念抽搐着嘴角,只遞了一個眼神,他的人猶豫着都緩緩放下了手裡的槍。
雷銘大步朝錢小沫走去,錢小沫這才收回了自己的手,沒有再繼續威脅着簡念。
“小沫……”簡念凝視着錢小沫握刀的手,無奈的搖着頭,是酸澀更是苦悶。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爭鬥的事情已經逼得錢小沫走上了這樣的地步?
雷銘上前摟住了錢小沫的纖腰,錢小沫回過神來,自己也被自己嚇了一跳,猛地扔掉了手裡的小刀。雷銘明白她心裡的感受,右手持槍依舊瞄準了簡唸的眉心,左手卻摟着錢小沫將她牢牢禁錮在自己懷裡,很用力很用力,恨不得把錢小沫變小隻藏進他一個人的心裡。
“什麼時候?”簡念聳聳肩,一副認命的樣子。
“收到明信片後,我只是提議,會有這種可能性而已。”雷銘輕佻着揚起了嘴角,“冒充連榮麟,不是你的拿手好戲嗎?”
簡念依舊面不改色,無所謂的笑了笑,“你怎麼能肯定,是冒充呢?”
“……”雷銘陰沉着一張臉,“我只是沒有排除這種可能!”
“哦。”簡念意味深長的一笑,忽然又壓低了嗓音,低沉嘶啞的聲音像重低音般的擊打的錢小沫的心口,“還是說,從一開始,你就知道不會有連榮麟給小沫寫明信片,更知道不會有連榮麟回國約小沫見面……”
什麼?懷裡的錢小沫,猛地顫了顫。
雷銘越發抱緊了她,“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很清楚!”簡念突然狂妄的大笑起來,對着錢小沫,將一切坦白了出來,“冒充連榮麟的人,一開始並不是我!我沒有想要冒充任何人,從你收到的第一份明信片開始,就不是連榮麟寫的,而是……現在這位,用槍指着我,卻又抱着你的男人!是他,一直在騙你的人,是雷銘,不是我!我只是碰巧發現他的小計謀,借來用用罷了……錢小沫,你現在討厭的人,怨恨的人,是雷銘!不是我!利用了你的感情,利用了你的信任,不是我,是雷銘!”
怎麼會?!
錢小沫猛地擡起頭來,難以置信地望着雷銘。
雷銘咬着牙依舊惡狠狠地瞪着簡念,根本沒有看向錢小沫。
“銘……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這回,倒是雷銘沒有辦法回答了。
錢小沫依舊追問着,迫不及待地追問着。
雷銘還是沒有辦法回答,他只是目不轉睛地瞪着簡念。
簡念知道這個真相對錢小沫的殺傷力會有多大,簡念知道,錢小沫會承受不了!
雷銘在心裡斟酌着,但簡念爲什麼還要說出來?
就爲了對付他,簡念現在完全不顧及錢小沫的感受嗎?
雷銘握緊了手槍,卻再也抱不住懷裡的錢小沫。
她踉蹌着後退了兩步,從雷銘的懷裡走了出來,淚眼汪汪地望着他。
雷銘再也忍不住,終於對上了錢小沫的目光,近乎哀求的呢喃道:“相信我……”
“連榮麟已經死了!”
一聲低吼,簡念突然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