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充滿了幸福回憶的房間此刻已經佈滿了無形的帶毒荊棘,陰暗的沼澤處處都是腐爛和潮溼的氣息,奎因的一鞭子足以令人窒息!揮鞭的沙沙聲,落地“啪”的一聲清脆響,乾淨利落,霎時,時間靜止,空氣凝固。
簡念死撐着咬牙,臉上卻已是皮開肉綻。
一道嵌入骨肉的血痕觸目驚心,肉皮外翻,血肉模糊,濃稠的鮮血沿着他的側臉滑落,血跡像是魔鬼的爪印。痛,在他心裡,不及當他掙扎是否要對錢小沫下手時候帶來的痛苦!
“你……有本事,再給我重複一遍!”
奎因的怒火已經得不到控制,握着長鞭的手都在發抖。
半明半暗間,簡念一動不動,額前垂下的黑髮遮住了他犀利如刀的目光,那抹似笑非笑的嘴角看得讓人心顫,“我就是……愛她……”
簡念全然不顧奎因的憤怒,繃着左邊臉頰依然從右邊的嘴脣裡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來。
“啪——”
二話不說,鞭子聲再次打破房間的寂靜,奎因的怒火徹底被簡念激怒!
這麼多年來,簡念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說過“不”字!
這麼多年來,更沒有人敢違揹他的命令!
簡念……簡念,他撫養長大的兒子,竟然第一個背叛他?!
奎因越想越氣,越想越急,鞭子抽來揮去,好像簡念只是一尊沒有生命、沒有痛感的石雕!
簡念卻死死咬着牙,嘴角不知道什麼時候溢出的鮮血,從頭到腳、從前胸到後背火辣的感覺讓他自己都忘記了自己是個人!他扛着,強忍着,就是不肯鬆口氣!他知道,自己現在進無路,退無路,所剩下的,無非就是愛着錢小沫的這顆心了。
奎因已經失去最後的冷靜。
簡念越是鎮定,越是不肯求饒,奎因的怒火越是旺盛,一直到最後完全不可收拾!
就連用鞭子抽,奎因都抽到手發麻,簡念依舊不卑不亢,根本不肯承認錯誤。
只見奎因猛地扔下鞭子,空氣中漂浮過一層塵埃,片刻的死寂便是奎因盛氣凌人地咆哮道:“小子,你給我聽好了!我當年能撿你一條命,今天,也能收走你這條命!”
話音剛落,門內“砰”的一聲巨響,就連門外訓練有素、久經百戰的一羣人都忍不住顫了顫。他們任誰都不知道,屋子裡正在上演着怎樣的恐怖片,他們也不知道,奎因只是簡唸的養父而不是親生父親。
簡念和奎因,沒有絲毫的血緣關係。
“你有出息,爲了一個女人……敢違抗我!”
門內傳來的櫃子桌子倒地的巨響聲裡,時不時夾雜着奎因的怒吼,卻始終聽不見簡唸的反抗。好像,屋子裡只有奎因和一個稻草人似的。簡念從小由奎因帶大,奎因十分了解他,簡念隱忍陰沉,不是任何人都能看透他,更不是任何人能駕馭他。
至少,奎因以爲自己的威嚴能駕馭操縱他一輩子,結果……
結果養育之恩加上悉心栽培的汗水,到頭來抵不過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一個女人,女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屋內,奎因盛怒咆哮,左手死死地抓着他空落落褲管。
女人,這就是相信了女人的惡果!
奎因開始遷怒,過去的憤怒和現在的憤怒,甚至對未來的恐懼,全部都爆發在簡唸的身上!簡念,新傷舊傷再加上高燒不斷,一頓打捱下來,更是奄奄一息。此刻的他,乏力地倒在地上,鮮血暈染開了,新傷一條條皮開肉綻,舊傷的傷疤又全部被揭開,血肉模糊都不足以形容他現在的慘痛!
即便如此,即便他的身體已經倒下,他的心卻依舊高高的昂着。
被汗水粘稠的烏髮後面,依舊是那對從未有過的如此堅定的雙眸。
奎因盛怒難消地罵罵咧咧,喘着氣,哪怕他體力勝過常人,這一次也消耗了他太多的力量。女人,不僅毀了他的人生,還挑撥了他和自己養子之間的關係,甚至在動搖骷影盟的根基!女人……女人……又是女人!
如是一想,奎因再度無法忍受,一腔熱火直衝腦頂,心中的理智徹底被怒火吞噬!
不等簡念蜷縮在地上緩過神來,突然從奎因方向飛來的青花瓷大花瓶,嘩啦——啪的一聲響,毫無徵兆地砸在簡念身上。青花瓷立刻碎成殘片,簡念身子一個抽搐,沉悶的一聲悶哼,他整個人都被碎片蓋住,一個輾轉,鋒利的殘渣落在他身下,狠狠的刺進他血肉模糊的軀體裡。
奎因的胸口劇烈起伏着,雙手撐在輪椅的扶手上在發抖。
他已經憤怒到了極點,手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可就是無法容忍眼前的簡念。
不,他不能容忍的,只是背叛和違抗!!
簡念急火攻心,再度被心魔操控着,還未再出手,門外突然傳來了煩擾的爭執聲——
“我要進去……讓我進去……我有話要說……放手啊!啊……”
門外是一個女人的叫喊聲,外面的人不能讓她進去,動用武力想要將她扣下來。
女人?奎因正在痛恨女人的時候,竟然有女人敢自己找上門來?!
奎因無動於衷,可是聽聲音,他知道外面的人是誰——夏沁。
“夏小姐,請配合我們工作,這是東家的命令。”
“可是我有很緊急的情況要說啊……是關於簡唸的,更是關於骷影盟的未來啊!”
夏沁雙手掙扎着,奮力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只願奎因能給她一個機會,只要一個機會!
“簡念做的再不對也是您唯一的兒子,是骷影盟唯一的接班人……這次他真的是有原因的,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有證據!這只不過是當年那件事的重蹈覆轍而已……簡念,簡念其實根本沒有變過……”
攔住夏沁的那夥人根本不知道夏沁在嚷嚷着什麼,可她話音落地沒多久,屋內忽然傳來一絲疲憊卻遮掩不住憤怒的低吼聲,幾乎用盡了奎因所剩無幾的全部力量,“進來!”
那羣人立刻鬆了手,夏沁一陣歡喜,立刻推門而入。
門外走廊上的燈光趁虛而入,短暫的簇擁在夏沁的身上擁擠了進來,黑暗潮溼的屋子頓時有了片刻的一束光亮,轉眼又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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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着這束短暫的亮光,夏沁走了進來,第一眼就尋找在倒在血泊裡的簡念。
簡念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癱軟在地上,夏沁忍不住心中的憐惜和酸澀,眼角泛起了晶瑩。
她心中蕩起洶涌的波瀾,卻又很快被她自己強行壓制了下去,現在她只需要對付奎因一個人。夏沁暗暗打定主意,深呼吸了一口氣,鼓勵着自己,關上身後的門後,腳步堅定地走向奎因,一抹半明半暗的身影。
“女人……”奎因低喃着,冷哼的譏諷,用着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隨後才又提高了音量,“你最好告訴我同等價值的事情,否則,你不可能帶走簡念!”
奎因冷冰冰的斜睨了夏沁一眼,意味深長。
夏沁的心咯噔一跳,立馬恢復了平靜。她是心理醫生,雖然不知道怎麼談判,但她知道,如何說出對方想要聽的話然後穩住對方的情緒,於是,她說道:“簡念始終都是您最愛的兒子,也是骷影盟最忠實的接班人,這一切都沒有改變。”
“……”奎因冷嘲熱諷地看向簡念,他的確已經完全昏了,爲了一個女人,奎因又看向夏沁,“他自己承認的話,難道你還想替他辯解?如果這是你進來的理由,現在,你可以出去了……在我,還沒有失去我的理智前!”
奎因咬牙切齒的話音落地,但夏沁依舊無動於衷。
奎因曾經也是她的病人,所以她也是唯一一個知曉奎因傷心事還依舊活着的人。
奎因還會犯病,所以對於毫不畏懼他的夏沁,還有利用價值。
“這一次,簡念只是舊病復發。”夏沁脫口而出,一本正經的模樣格外嚴肅,燈光投射在她的臉上,也不過只是顯得她的臉色更加慘白。
“舊病復發?”奎因喃喃自語着,似乎在思索什麼。
“是的。”夏沁斬釘截鐵說道,“上一次我已經向您說過,簡念有舊病復發的跡象,這一次,我是更加肯定了。”
奎因斜斜地揚起嘴角,嘲諷道:“你是心理醫生,自然隨便你怎麼說。”
“我有證據。”
“什麼證據?”
夏沁抿了抿毫無血色的雙脣,開始娓娓道來,“您也知道簡唸的病根在什麼地方,但是在美國治療的時候,他已經很有效果了。但這一次,從遇見錢小沫的那刻開始,簡念已經完全無法控制自己了……就好像這間屋子,簡念現在還住在這裡,就是最充分的證明!”
奎因並不知道這棟老房子和簡念有什麼關係,直到,夏沁講出了她的調查。
這裡,曾經住着錢小沫和連榮麟,光是這兩個名字,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夏沁簡單的解釋之後,意味深長說道:“扯上連榮麟,您懂的。”
奎因沉默,在思考,也在琢磨夏沁話裡的漏洞。
可一點漏洞都沒有找出來。
夏沁在沉默中煎熬着等待着,她知道自己如果隨意編造一個故事,不完美沒有嚴謹的邏輯推理是騙不過奎因的,所以她選擇了一個看起來能說得通的原因而已。說得通,是因爲夏沁打心眼裡認爲,簡唸的確舊病復發,的確也和這些原因有關。
所以說到底,夏沁並沒有騙奎因。
“簡念有心理隱患,您是知道的,不然我也不會在這裡。”夏沁的話語變得肯定起來,“他發病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結果我們全部都被矇在鼓裡,連同他自己,使得他不能完美的聽從你的指令,我有信心把他的病治好!只要您願意給我這次機會,也給簡念這次機會。”
夏沁話音落地,心中卻是一抹苦笑。
如果可以,她還真的希望簡念舊病復發,至少那個時候他的身邊和心裡只有夏沁。
只要夏沁治好簡念,兩個人關係進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可現在,夏沁哪有把握把這病治好,她也知道簡念沒有任何病,只是愛上了錢小沫。
愛情,或許就是世界上最痛最毒的毒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