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沫侷促地走了過來,順着錢媽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墨色似的黑夜下,昏黃的路燈單薄又寂寥,地面溼漉漉的,不知道什麼時候下過雨,現在也已經停了。偶爾有一兩個行人擦家而過,互不相識,各自趕向各自家的方向。路邊,停着零星的幾輛車,但唯獨那一輛銀色的跑車映入了錢小沫的眼裡,再熟悉不過!
雷銘!
錢小沫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這個令人鑽心剜骨的名字。
“他說會一直在這裡等你……也是個癡情的人。”錢媽感嘆着,“我不強迫你改變心思,但好聚好散,就算你要和他離婚,一刀兩斷,也要快刀斬亂麻!這樣拖下去,你,雷銘,都是折磨!你難受,我們也痛苦……”
錢小沫站在窗前,目不轉睛地望着眼前銀色的小點,也不知道車裡的雷銘能不能看見她。
白天李千雅的肺腑之言,和錢媽剛纔的勸慰之話,都還在錢小沫的耳畔。
是啊!已經過了一個多星期了,也已經夠了!
這已經不單單是錢小沫一個人的煩惱了,夠了,真的已經夠了!
錢小沫再也受不了心裡還裝着雷銘,卻偏要和他分開的日子,每一秒她都覺得像是行走在釘板上!
一夜的掙扎無眠,第二天天亮,錢媽推着錢爸去買菜,錢小湘去了寵物店,連榮麟一般中午下班或者下午下班纔會來,屋子裡,只有錢小沫一個人。
她收拾好屋子之後,站在窗戶前,探身望出去,銀色的跑車還在樓下的老位置。
看樣子昨晚天色太暗,連榮麟離開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雷銘的車。
錢小沫掏出手機,在撥號界面熟練地輸入了雷銘的號碼,手卻在顫抖。
電話剛剛撥出去,幾乎沒有響,雷銘就迫不及待地接了電話,“小沫!”
“你上來吧,只有我一個人。”
錢小沫掛了電話,滿臉緋紅,一顆心咚咚咚亂跳,剛纔她說的那是什麼話?
只有我一個人?這是暗示雷銘什麼嗎?
錢小沫緊咬着雙脣,滿心懊悔,趕緊對着鏡子理了理頭髮和衣服,就已經響起了敲門聲。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才踟躕着去開了門。
門外的雷銘一個箭步衝了進來,不容錢小沫開口,他已經抱住了她。
錢小沫的身子一抖,雷銘的身上竟然如此冰冷!像是一塊冰!
“小沫!小沫!小沫!”
雷銘瘋狂地喚着她的名字,懷裡的她是如此纖瘦怯弱,像是一枝扶風的弱柳。這些日子她一定和他一樣,沒有吃好,沒有睡好,也沒有開心過!雷銘的心揪得一陣疼,他傷心難過,錢小沫一定更痛苦!
“現在沒有人,告訴我,你是被威脅的,對不對?是連榮麟?”
雷銘戀戀不捨地鬆開了她,犀利地凝視着錢小沫清淺透亮的眼眸,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答案,“你真的已經把我逼瘋了!這個答案在我心裡盤旋了好久,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錢小沫緩緩揚起睫毛,目光上揚,對上了雷銘滾燙狂熱的眼神,只淡淡地呢喃了一句,“你進來再說。”
“好!”
雷銘歡喜地進了客廳,內心一陣顫動,錢小沫在他身後關上了門。
出租屋不大,加上傢俱倒顯得更加緊湊擁擠,不過卻打掃得格外乾淨,完全是一塵不染,地板瓷磚都像是一面面光亮的鏡子。一如當初,雷銘的辦公室和公寓。現如今,有強迫症的人,還真不知道是雷銘,還是錢小沫了。
他繞過茶几,在沙發上坐下,深情又渴望地凝視着錢小沫的背影,這樣的畫面恍若夢中。
她在客廳的架子前忙碌着,爲雷銘端來了一杯早已經準備好的威士忌,加了三塊冰。
“過來……”
雷銘擡頭仰望着錢小沫,眼眶裡驟然涌起了一股鹹澀的淚水,高高朝她擡着手。
錢小沫緊緊咬着紅脣,垂下了眼瞼,“我站在這裡就很好……”
話音都還未落地,雷銘忽然起身上前將她橫抱了起來,錢小沫嚇得臉上毫無血色,手腳忙亂地掙扎着,“你……放我下來!”
雷銘抱着她坐在沙發上,剛一坐下,錢小沫跳起來就要跑,雷銘一把抓住了她,“讓我好好看看你!小沫……我只想……只想好好看看你……”
錢小沫停止了掙扎,卻始終側着臉,迴避着他炙熱的目光。但她卻能感受到雷銘的目光將她一層一層的剝開,好像她只是他手心裡的一顆洋蔥,在他目光肆虐地進攻之下,錢小沫覺得自己七上八下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我們這樣不好,雷先生。”
錢小沫側着身子從雷銘的大腿上站了起來,急急忙忙地繞到茶几的另一頭,始終沒有看雷銘一眼。一張臉冷若冰霜,就連風吹上去也會結成冰渣,眼眸深處籠罩着一層迷茫又淡漠的白霧,令人看不透。緊抿的嘴角里彷彿藏着深深的哀怨和悲慟,是雷銘完全不解的。
“你叫我什麼?小沫……你在說什麼啊?”
雷銘心慌了,緊張了,焦躁不安地起身走上去,錢小沫卻頻頻後退,好像他會吃了她。
“雷先生,關於離婚的細節,我想好了,你的財產我分文不要,之前所謂的協議我可以簽署放棄權利,只要你同意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
“錢小沫!”雷銘扣住了她的雙肩,“拜託你不要再折磨我了!至少你告訴我,我究竟哪裡做的不好,哪裡做的不對?我改!我全部都願意改!只請你不要離婚,不要再叫我雷先生!”
錢小沫緊皺着眉頭想要打開雷銘的手,“你不要這樣!我不想要榮麟看見誤會!”
“……你說什麼?”
“榮麟隨時都會回來,我不想他誤會!請拿開你的手,雷先生!”
雷銘恍神間給了錢小沫機會,她一個閃身,掙脫了他的懷抱,一手捂着胸口後退着。
“連榮麟……他和你住在一起?”雷銘雙眼凸出,心中隱隱作疼,激動得渾身都在打顫。
“是的,雷先生,所以我需要你的尊重。”
“……尊重?”
雷銘自嘲着一聲冷哼,雙手叉腰,西裝的衣襬搭在他的手腕上,他的身體左右搖擺,眼神飄忽不定地打量着四周——櫃子、桌子、音響、電視……——但凡是他目光所及的地方,他都敏銳地捕捉到連榮麟和錢小沫在一起的氣息!
錢小沫在櫃子前爲連榮麟拿酒!
在桌子前替連榮麟上菜!
兩人開着音響共舞!
一起坐在沙發上,相互依偎着看電視!
雷銘越想越氣,彷彿親眼見着了這樣的畫面一樣。
沙發!對!就連他剛纔坐過的這個沙發!連榮麟也經常坐在這裡!
這裡,是他的女人和另外一個男人的歡樂窩!
在他爲情所困爲情所苦爲情所痛的時候,他的女人卻和別的男人逍遙快活!!
這裡的空氣,這裡的塵埃,都是骯髒的!都是紙醉金迷的!
一陣麻酥酥的疼痛感襲上雷銘的心頭,他雙眼充滿了血絲,一絲疲憊匆忙閃過他的眼底。
雷銘怒火中燒地瞪着身後的沙發,突然一聲厲吼,大步流星衝上去又是踢又是踹,將沙發上的靠墊和扶手全部都扔在了地上!
錢小沫嚇得驚目乍舌,緊緊縮着身子。
雷銘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猛地轉身又拿起遙控器砸向電視機,大步流星走過錢小沫的身邊,揮手推翻了電視櫃上的一對小音箱,屋子裡砰砰咚咚,像是來了一組強大的拆遷隊一樣。
錢小沫見着雷銘將客廳砸得稀巴爛,眼裡的淚水都在打轉,可是她卻不能讓它們落下來。
“雷先生!”錢小沫強撐着穩住了語氣,一手扶在身後的架子上,“就算你砸壞了這些,榮麟也會給我買新的。”
“錢小沫!你現在算什麼?婚外情?連榮麟的秘密情人?他保養的情婦?還是連榮麟是你養的小白臉?”雷銘徹底失去了理智,一把卡住她的下頜,逼她擡起頭來,氣勢洶洶地咄咄逼人,“告訴我錢小沫!你根本不怕我傷心,你是要把我傷透一次又一次!!”
錢小沫強咬着牙,看着茶几上的威士忌,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喝點威士忌冷靜冷靜。”
“我不需要!”
“或者你要抽菸?電視櫃左邊第二個抽屜裡有。”
“錢小沫,我從來不會抽菸,也不喜歡威士忌,你是知道的!”
“抱歉,雷先生,不重要的事情,我一概記不得了。”
“你……你!”
錢小沫擡起眼眸,冰冷的目光直直地寒進了雷銘的心裡。
她的疏遠,她的陌生,她的滿不在乎,她的冷酷無情,徹底刺激了雷銘。
他緊皺着眉頭,呼吸急促,面目開始猙獰起來。因爲他的心疼得像是被人在用鞭子抽!
他就像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突然復活,可是眼前的曙光還沒看清,又有人在他的胸口狠狠捅了一刀!刀上淬着劇毒,毒液滲透進他的五臟六腑,在他的身體裡、血液裡翻江倒海,讓他痛楚得完全失去了知覺!
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爲了錢小沫而死,爲了錢小沫而復活,到頭來她還要補上最後一刀!
她的愛是刀,她的絕情和背叛是毒!
雷銘咬住了毫無血色的嘴皮,眸中跳躍着熊熊的怒火。
他的心,絞痛得連血管經絡都要斷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