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銘一時激動起來,胳膊亂舞着打翻了柳語端來的熱水,玻璃杯應聲落地,溼了一灘。
雷晴氣急敗壞,看着眼前爲了錢小沫完全喪失理智的雷銘,她真的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的哥哥向來冷靜穩重,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顧琪雪急忙上前扶着雷銘的肩頭,“錢小沫沒有來過,這些東西,是我們買來的。”
“……不!我不相信……她不會拋下我的……”
“可事實證明,真的是這樣。”瑟琳娜雙手抱肩,是譏諷,是得意。
雷銘打開了顧琪雪的手,她們說的話他都不信,他只相信——
“浩瀚!你告訴我,小沫來過!小沫一定來過!”
雷銘滿臉憔悴又滿是期待地望着身邊的柯浩瀚,柯浩瀚支支吾吾着,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我覺得……雖然我沒有看見她,但是,她……她一定來過!否則她不會發短信給我,告訴我這些東西應該在哪裡買。”
話音落地,雷晴等人是驚目乍舌,雷銘卻是歡喜得合不攏嘴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捨不得我……她是捨不得我的……我要去找她!”
雷銘喃喃自語着,眼睛裡炯炯的亮光比夏日還要耀眼,他猛地掀開被子,不顧自己身上的傷,拔掉輸液的針頭就要朝外走。雷晴急忙去攔他,哪怕雷銘現在是傷者,但也是一個魁梧的男人,他執意要走,身子沉得像鐵壓在雷晴的身上,她攔不下,柳語和顧琪雪趕緊上去幫忙,秦浩然也來,才又把雷銘摁回了牀上。
“……放手!我要去找小沫……她在等我!”
“哥!”雷晴氣得眼淚都在眼角打轉,“你現在除了錢小沫,還有沒有我,還有沒有你自己?錢小沫錢小沫,錢小沫比你的命還要重要?”
“是!”雷銘斬釘截鐵地一聲應下,像是有人敲響了一面銅鑼似的。
雷晴忍不住哭了起來,瑟琳娜和柳語的臉色都不好,只有顧琪雪靈機一動,“既然你這麼牽掛錢小沫,就要好好休息把身子調理好了才能找到她。在這期間,我們都會幫着你找的。你不信我,那你得信柯浩瀚啊,他肯定會幫你找的!”
顧琪雪說着把話頭拋給了柯浩瀚,柯浩瀚不明白,但眼下穩定雷銘的心緒最要緊,他還是順着顧琪雪的話說了下去,“你放心,現在千雅已經醒了,也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有時間來幫你找小沫了。”
柯浩瀚如是說着,秦浩然急忙叫來了醫生護士,重新爲雷銘輸點滴。
雷銘安靜地躺在牀上,緊咬着雙脣,沒有再開口,但一股濃濃的絕望和渴望交織成矛盾的烏雲瀰漫在他的臉上。他們的話,包括柯浩瀚的話,雷銘都不信了!他們不會去找錢小沫的,不會!
醫生和護士重新爲雷銘打上點滴後,時間也已經很晚了。
柳語和瑟琳娜還有事先走,顧琪雪要照顧彬彬不得不離開,剩下的柯浩瀚回了李千雅的病房,雷晴和秦浩然依舊守在雷銘的病牀邊上。時間滴滴答答過去,雷銘躺在牀上假寐,根本沒有睡意。
秦浩然見雷銘已經睡下了,也張羅伺候着雷晴早點休息。
“我想我們的女兒了,我給咱媽打個電話再睡。”
雷晴看了眼雷銘,起身離開了病房,秦浩然忙着爲她熱牛奶,病房裡立刻空了下來。
雷銘頓時睜開了眼睛,在刺眼的白熾燈下,他的目光寒冷得竟然沒有絲毫的溫度。
“……辛苦了媽,你也早點休息。”
一通電話結束,雷晴才從走廊盡頭回到雷銘的病房,推開房門的剎那,秦浩然大驚失色,匆匆忙忙地正要跑出來,他急的是一臉的冷汗,腳下還有一灘乳白的熱牛奶,緊張得語無倫次,“不見了!雷銘……他……不見了!”
秦浩然的驚呼聲徒然地迴盪在病房裡,夜色悽悽,月涼如水,籠罩着偌大的深海市,卻填不滿一顆小小的心。寵物店對面的出租屋裡還亮着燈,錢小沫依舊跪在地上,眼前的錢爸錢媽是長嘆短嘆,捶胸頓足。
“小沫,你想清楚了,這是你想要的?”錢爸語重心長,眉間的皺紋比往日還要深。
錢小沫落着淚水,垂着溼潤的眼瞼,默默地點着頭。
錢爸嘆了口氣,別過了臉去,聲音是無奈,也是疼惜,“這是你自己的人生,我們無權掌控,只要你想好了,也就……也就這樣了吧……”
“爸……媽……對不起……”
錢爸搖了搖頭,一把手抹掉了臉上的淚痕,“快起來吧!懷着身子呢……”
“傻丫頭!你永遠都是爸媽的好女兒啊!”
錢媽啜泣着,上前趕緊攙扶着錢小沫站了起來,愛撫着擦拭着她眼角的淚水。
錢小沫心中又是酸又是痛,滿滿的愧疚和悔恨,她緊緊抱住了錢媽,一如小時候,愛在媽媽懷裡撒嬌的模樣,“媽……”
沉痛的一聲呼喚,道不盡的滿腹心事。
錢小沫沒有告訴錢爸錢媽真相,只敷衍着說自己對雷銘的感情不似從前,錢爸錢媽也不願過多逼問,哪怕他們並不信她所說的話,但只要錢小沫決定走上這條路,身爲父母也無可奈何。而對錢小沫而言,這條佈滿了荊棘的泥濘小路,註定了只能孤獨寂寞的一個人走下去。
黑夜很快被秋日的曙光驅趕,人心上的陰霾卻越來越濃。
錢小沫一家人在出租屋裡住下了,連榮麟重新購買添置了很多傢俱家電,老兩口很過意不去,連榮麟卻笑呵呵地滿口無所謂,一有空就來陪錢爸下下象棋看看新聞,或者是在廚房裡跟着錢媽學手藝,加上他原本性子就比雷銘親切,沒過幾天就和錢爸錢媽好得像是一家人。
“其實你不需要這樣做的。”
一個星期後的某日午後,剛剛吃完午飯,連榮麟忙活着在廚房裡洗碗筷。
錢媽推着錢爸的輪椅在陽臺上曬太陽,錢小湘在外面收拾,錢小沫則在廚房裡打下手。
“哪樣?你覺得我是裝出來的?”
連榮麟將洗好的碟子遞給錢小沫,她順手接了過來,放進了碗櫃裡。
連榮麟看着她的側影,暖心一笑,“可我覺得很自在!我從來沒有覺得日子會這麼舒坦!”
“日子過得舒坦未必是什麼好事,你的公司呢?不忙嗎?”
連榮麟狡黠地眨了眨眼,“你是關心我忙壞身子?”
錢小沫滿頭黑線。
“不擔心,到時候換你來照顧我。”連榮麟在水龍頭下清洗着碗筷,笑得比秋日要暖。
錢小沫不願再說下去,努了努嘴,“你還不快點。”
“好嘞!馬上就好!”
連榮麟滿心歡喜,洗個碗都異常的興奮激動。
廚房收拾好了之後,錢小沫回到臥室,錢小湘正給牀頭櫃上的兩束百合換水。
“連少爺真有心,每次來還送兩束百合。”錢小湘愛不釋手。
錢小沫沒說什麼,目光匆匆從百合上躍過,落在了牀上的手機上。
“有人打電話來找我嗎?”
“沒有。”
錢小沫緊緊抿着紅脣站在窗臺前,望着對面空剩光架子的寵物店。
雷銘還是沒有和她聯繫,整整一個星期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能不能下地,能不能走路了?當初他每天都會送她百合,現在她再也沒有收到快遞送來的花了。是雷銘傷得厲害,還是……還是壓根兒不想再理她了?
情人的心思,是最難猜,偏又總是讓人忍不住去猜的。
一個星期,不!對雷銘來說,是一百六十八個小時零十五分四十七秒!
沒有錢小沫音訊,沒有錢小沫音訊,還是沒有錢小沫音訊!!
雷銘站在公寓的客廳裡,坐立難安地來回踱着步。他一頭亂髮,蓬頭垢臉,厚重的黑眼圈和佈滿血絲的雙眼,還有滿嘴的鬍子,和往日英俊瀟灑的他判若兩人,竟像是蒼老了整整二十歲!他穿着灰色的西裝,西裝上滿是褶皺,很久沒有熨燙過了,襯衣的鈕釦也是胡亂扣的,領子和衣襬外翻着,頹廢不堪。
那日他從醫院跑出來,渾身的傷痛卻依舊強撐着回到了公寓,又去了雷家別墅,竟然連錢爸錢媽都不見了!無論他怎麼給錢小沫打電話,電話都撥不通。他瘋了,用盡了一切方法,像瘋子一樣尋找着錢小沫!
他找過李千雅,去過警局,登過尋人懸賞啓事,可是錢小沫憑空如同蒸發了一般。
日復一日,夜復一夜,雷銘迅速變得骨瘦如柴。他不吃不喝不眠,雷晴只能威逼他,才勉強讓雷銘每天喝了點稀飯,可即便如此,他也是食之無味,味同嚼蠟。
雷銘每天簡直是行屍走肉,空有着皮囊,毫無靈魂。
錢小沫離開的那一日,他便已經死了!
他不敢去集團,他擔心錢小沫會偷偷一個人回來,又一個人偷偷的溜掉,所以他一直留在公寓裡寸步不離。以至於雷晴的腳步聲也好,別人的腳步聲也好,他都會很緊張很激動,以爲錢小沫回來了。
結果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然後再希望再失望,一次次輪迴。
回憶還是那樣的美好清晰,眼前卻變得痛苦模糊。曾經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曾經堅持的信仰,到頭來也隨着窗外的落葉混入秋雨之中。那些話都還是滾燙的,怎麼心反倒是涼的呢?雷銘迷茫了,他究竟哪裡錯了?